乡村旧事,——小时候过年

草原闲云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乡村旧事</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p><p class="ql-block"> 文/草原闲云</p><p class="ql-block"> 图/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年年过年,过了几十年的年,可现在过年,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年味越来越淡,找不到过年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想想小时候,哪年过的!急猴似的盼望着,那种兴奋劲儿,里里外外的那通忙活。那才真叫过年!</p><p class="ql-block"> 一进腊月,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儿的炮仗声,提示着年正在慢慢走近,这就开始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可越盼日子过得越慢,好像年还离得很远,遥不可及。可一旦到了年三十,正月初一到初五,时间又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那么盼着过年,或许和那个时候困难有关吧。过年可以吃好吃的,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放鞭炮,可以磕头挣压岁钱,可以尽情奢侈一把。现在该吃吃,该穿穿,年不年的都一样。</p><p class="ql-block"> 另外,过去为过年所做的方方面面的准备,那通紧锣密鼓的张罗和没黑没白的干活,也让年有了更多仪式感和神秘感,显得隆重而神圣。</p><p class="ql-block"> 腊月活儿多,哪天干什么完成哪一项都必须提前计划好,日程安排满满的。</p> <p class="ql-block">  赶集是必须的。八里罕这地儿,赶三八集,逢三逢八是集日,约定俗成,老辈子传下来的。办年货,富日子富办,穷日子穷办。但香、表(黄纸)、酒、果品、茶点是首先必办的,这祭天敬祖宗的事儿,含糊不得。扯布称棉花,给孩子置办新衣服面料得早下手,不然时间来不及。花椒、大料、灯油、咸盐、酱油、醋唔的不着急,但得买齐备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过去,腊月二十八集,被称作“懒汉子集”,又叫“穷汉子集”。那时候都困难,手头紧,到年根儿了,东挪西凑淘腾点钱,置办一些非置办不可的。现在二十八赶集的都是锦上添花,查缺补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淘米、压碾子、发面、蒸干粮;推磨、做豆腐;杀猪、秃噜鸡;扫房子、刷房子、糊窗户;劈木头疙瘩备柴火;最后贴年画、贴对联、挂挂钱儿。这些都忙活完了,年,也就来到了。</p> <p class="ql-block">  淘米推碾子蒸干粮,是重头戏。一进腊月碾子就开始忙了。抢碾子,早晨天亮前或头天晚上就把扫碾子笤帚往碾盘上一扔,这就把碾子占下了,头一份。乡里相亲的,基本上都提前预约,排队等候,关系好的两家搭伙,互相帮忙。冬天冷,淘米面经常冻在碾子上,要笼一盆火放在碾屋里,烟熏火燎的推碾子,熏得直流泪。淘米面一般分三种,大黄米(也叫黍子)、小黄米(也叫粘谷子)和小米。大黄米做年糕,小黄米蒸粘豆包,小米面蒸发糕。 </p><p class="ql-block"> 小黄米和小米面需要发,用几个大瓦盆,把面和好放在热炕头上,上面盖上被子捂着。发好了要及时蒸,发大劲儿了太酸不好吃。所以有时候晚上面发好了,黑灯半夜也要抓紧时间蒸出来。妈妈站在锅台边包豆包,我就坐在灶火坑给烧火,两个锅同时蒸。有时候烧着烧着火就在灶火坑睡着了。几样都蒸完得好几天时间,蒸完都冻上,装在一个大缸里。</p> <p class="ql-block">  做豆腐是一项技术活儿。过年做豆腐一般都要做两道,小年前做一道,冻上,冻豆腐。小年后再做一道,新鲜豆腐。 </p><p class="ql-block"> 做豆腐的过程也很复杂,先泡豆子,推磨磨豆浆,腊月天冷,上下磨盘之间容易结冰,一旦冻了,推起来飘轻,但磨却不干活了。所以往磨眼儿里添豆子的同时,必须添加热水,一旦冻了,得用滚烫的开水烫开。 </p><p class="ql-block"> 磨好的豆浆要用热水沏开,然后过包。把堂屋里门打开四十五度角,把水扁担撗卡在门框上,这样扁担另一头水钩子正好吊在锅上方,挂好十字木架,把豆腐包的四角系牢,就可以过包了。熬豆浆可得格外小心,极容易沸锅,锅台上要备好一瓢凉水,紧盯着锅里的动静,一看有沸锅迹象就赶紧撤火浇凉水。</p><p class="ql-block">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豆浆烧开后稍凉一凉,太热不行,凉了也不行,点卤水要徐徐渐进,一点一点来,恰到好处,点少了不成,点多了就老了,豆腐太硬。</p> <p class="ql-block">  杀猪一定要赶在小年前,过了小年儿就不能杀猪了。妈妈一早晨烧一大锅开水,杀猪师傅来了还要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帮着抓猪。 杀猪时我一般不敢看,躲的远远的瞄着。杀猪师傅下刀子时,奶奶总是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用蒙语默默祷告:“下辈子要行善积德,不要再托成猪了…”,奶奶信佛。</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灌血肠,炖肉,请本家及左邻右舍都来吃杀猪菜,好不热闹。</p> <p class="ql-block">  扫房子刷房子最麻烦,要把屋里柜上茶坛掸瓶一干摆设和炕上被褥枕头炕席等都搬到外边去,扫完刷完再搬回来,从早到晚得忙活一整天。</p><p class="ql-block"> 进腊月后先从集上买白土子。宁城三座店西北方向有条沟,叫泥玛子沟,出白土子。把白士子放在大锅里用水熬,熬一阵后就化开了,沙子石头沉底,熬出的白浆成了涂料。</p><p class="ql-block"> 扫房刷房要换一身废弃的破旧衣服,再用报纸叠个纸帽子扣在头上,白土子水溅到身上头上很不好洗。刷房子要先横着刷一遍,再竖着刷一遍,这样整个墙面均匀洁白,看不出刷子印。</p><p class="ql-block"> 村东一邻家大爷,刷房子不用心,左一刷子右一刷子,把墙涂的囫囵半片的,他家大娘就骂他,瞅你刷那玩意儿,和狗舔的似的。</p> <p class="ql-block">  刷完房子就可以糊窗户了。我家老房子每个屋四扇窗户,老式格子窗,都可以卸下来,把旧窗纸撕掉,窗棂窗框刮干净,刷上浆子,糊上洁白的新纸。 </p><p class="ql-block"> 贴年画是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买年画必须精挑细选,过年讲究祥和,有刀枪剑戟的画不能买,凶神恶煞打打杀杀的画不能买,多数是一些“杨柳青”山水画,也买些古装人物和领袖人物画。贴完自己家的画后,还和小伙伴们挨家挨户的跑着看别人家的,看谁家年画好看,谁家贴的多。</p><p class="ql-block"> 贴完年画贴对联,挂挂钱儿,然后把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再泼点清水,年前的一切准备就绪。</p> <p class="ql-block">  到腊月根儿或正月初,营子里要立“游千儿”架子。找个空地儿,大人们用檀子粗细的树木,搭起支架,一根横梁,两根粗绳,一个坐板儿。天寒地冻的,没法刨坑,就在架子根儿依上几块大石头,和泥抹成墩子,淋上水,冻一宿,就钉帮铁牢的了。也有时为了省事儿,在营子里找两棵粗细相当的树,距离合适,上边绑个横梁,做成“游千儿”架子。</p><p class="ql-block"> “游千儿”立好了,要先搞个仪式,烧香发表放鞭炮,祭拜神灵,祈求平安。正月里,“游千儿”所在之处就成了全村男女老少的娱乐场所。</p> <p class="ql-block">  后来长大念书,书里管那玩意儿叫“秋千”,还什么“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竞胡扯,那玩意儿叫“游千儿”!得入乡随俗,尤其像我们农村长大进城“吃官饭”的人,更得回乡随俗,才能和乡亲们拉近距离。比如年节回家探亲,当营子乡亲见着都打招呼,“多前儿回来的?”你得说“夜来个后晌回来的”不能说“昨晚儿”回来的,否则人家回头就该撇嘴了:“还‘坐碗儿’(昨晚儿)回来的,咋不‘坐盘儿’回来呀!”</p> <p class="ql-block">  “要命的糖葫芦,救命的饺子”。这是每逢年根儿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俗语。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儿,送灶王爷上天烧那张神像前,要先给灶王爷嘴上抹点粘糖或糯米,有点儿贿赂封口的意思,到玉皇大帝那儿最好少说话,要说也得是“上天言好事”,然后“下界保平安”。</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老辈子,自送走灶王爷这天开始,地主老财有钱人家就开始收账催租讨债,穷人家没钱还帐开始躲债,这就有了“年关”一说。这糖葫芦和“年关”“要命”什么瓜葛说不太好,但“救命的饺子”能说明白,年前,欠债的要告饶作揖说好话,但只要过了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饺子,就再也没有上门讨债的了。如果真有那不开眼的,不但不用求饶,还可以棍棒伺候。再说了,有钱人家更得过年吃喝享乐,大正月谁还讨债。</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过年的正式戏码,就一项一项上演。三十儿中午吃团圆饭,上香发表放鞭炮,气氛祥和隆重热烈。一年当中,这顿团圆饭太重要了,在外的游子几千里地也要往回赶,饭在其次,关键是团圆! </p><p class="ql-block"> 傍黑天儿前家族男丁们一起上坟祭祖跪地磕头。天刚刚擦黑儿,屋里屋外就开始掌灯。大人们剁馅儿和面包饺子,小孩子提个纸糊的小灯笼和伙伴们东家窜西家跑。</p> <p class="ql-block">  年三十晚上,灶堂里不能断火,小孩儿不能靠窗户睡觉。说话得格外小心,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这关乎一年的运道。</p><p class="ql-block"> 当院要挂灯笼,大大小小的房屋都必须点一盏灯,不能留黑暗死角,而且要点一宿,一直到天明。相传姜子牙老婆马氏是个扫帚星苦命鬼,专找黑地方哭泣。</p><p class="ql-block"> 姜子牙出山前被苦命老婆连累,凄凄惨惨,摆地摊卖货,不是被偷就是被抢,卖啥赔啥。这天卖面,刚打开包裹就刮来一阵大风,面撒一地,刚要往起收,又被急驰而过的马蹄践踏,“天啊…!”仰天长叹,空中却飞来一泡老鸹屎,正好落入口中。马氏死后,姜子牙才摆脱厄运,飞黄腾达,出山封神。</p> <p class="ql-block">  三星晌午年来到。小时候没时钟,判断时辰要观天象,三星来到头顶就该发纸了。洗脸洗脚,换新衣服,穿新袜子新鞋。给门窗上香,摆供桌上贡品。烧香发表磕头祭腾格里。燃放烟花爆竹。给长辈敬酒磕头拜年,然后吃年夜饺子。这一过程既神圣严肃,又充满欢乐喜庆。</p><p class="ql-block"> 煮年夜饺子所烧的柴火都是有讲究的,必须烧苏子秸,苏子秸燃烧时有阵阵香味儿飘出,灶堂里还有啪啪的响声。现在可没那稀罕玩意儿了。</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没电视没手机,没有春晚没有八频道六频道,更没有微信抖音快手视频号。有的就是“争上游”(扑克)、打“游千儿”、放鞭炮。初三出会(扭秧歌),十五撒灯(灯会)。用压岁钱买糖葫芦买小鞭儿。 </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来说,过年最大的乐趣就是放炮仗。二踢脚麻雷子不敢放。一挂小鞭儿,还舍不得噼里啪啦,那太败家了,要抖落开,揣兜里,一个一个放,手里点根香,满村子跑着玩,一回儿“呯”一声,一回儿“呯”一声,香灭了也不怕,家家都有火盆,跑到谁家往火盆上一杵,香就着了。</p> <p class="ql-block">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过年过的是细节,过的是过程,过的是那种感觉。所谓年味儿,或许就是屋里屋外满院满村的对联挂钱儿窗花红灯笼等视觉冲击,地上微风吹动的炮仗纸和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儿。或许就是扭秧歌踩高桥耍龙灯唱大戏那些乡土娱乐,坐在热炕头上推杯换盏猜拳行令那种热闹劲儿。或许就是走亲访友互相祝福那种亲情友情,对过去一年的回望和对新一年的期盼和憧憬。 </p><p class="ql-block"> 所以,年,也就成了我们生命中的一个个重要驿站,连接着过去和未来,把我们的一生环环相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