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里给老师坐

内优外欢

<p class="ql-block">  我妈次日果然电话我说真的真的好了很多很多,遵医嘱一周后复诊。我爸也被我撺掇同去,让那个王医生整一整他身上的各处陈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自行拖了张诊室里的方凳,搁在爸和妈两张就诊床的中间,改起了特地带着的学生作业,同时还带着次日上课要准备的资料,我当时最得意的愿望就是既陪了爸妈又没耽误自己的活。医生在各个病人间穿梭,不时地打我眼前来回经过,他每过一次,双脚生起的风就在长在我外伸的腿脚边,而我就迅速把两脚往里收一收,直到保持我自觉是绝不碍事的坐姿。但尽管如此,医生好几次都像无路可走,甚至要碰到我手里改着的作业纸一样。我抱歉地想站起来,却发现医生确实只是好奇地猫过来想看我手里的东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放腿上这么写太不舒服了,坐这里来,放桌上写。他撇稍地移走了办公桌旁太师椅上的物品。我有点受宠若惊。这个头一眼看上去那么凶的老头行事如此心细毫不草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问我,你是老师啊?很明显的答案,是的。大概干活的人总喜欢干着自己手里活计的同时想要看看别人在干什么。你教英语啊?是的。谁谁谁你认识吗?听说过。你们系统的谁谁谁是我同学,你熟悉吗?不熟,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某单位谁谁谁到我这儿来治过病,谁谁谁前几日一起吃过饭。我几乎都不认识,他越问得多,越明见我里里外外人际的局促和简陋。我结识的人很少。我说。那我有个老师是你家那边的,某某某,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是我的中学数学老师。那一刻,我觉得数学老师不是我和医生对话的很小一部分内容,而是一段飞梁,连接了我储备稀少的人际库和它同样拥有的健全的社会功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我们算是同门师兄妹了。呵呵,有意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之后,他的笑多了起来,玩笑也多了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妈在二次治疗后膀子活动自由了,继续巩固了一次,便真的痊愈了。</p><p class="ql-block"> 我爸一人继续他的漫漫理疗路。我几乎每周同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初的几次,一见我进诊室,医生便会指指那张太师椅朝我说,你坐这儿来写字。倘若他自己先坐着,他会立刻让出来。如果有别的陪护坐着,他会对他们说,这儿给老师坐,她要备课的。这个场景如果可以被类比,一定像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的时候,父母对爱学习的那个孩子的厚爱。这里让你哥或你姐学习,你去其他地方玩,不要去干扰。</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渐渐地对周遭熟络起来,一到诊室径直霸占医生的太师椅,熟络地加紧干完我手里的活,熟络地旁观医生对病人的各种“上刑”般的推拉扳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只是观他扎针,时常会有短暂的瞬间感觉针要戳到我的脑子上让我提着嗓子眼,他则像在达人秀舞台特技表演,把世界玩转在手里,很难很险但很稳很酷。每回扎完针他总是跨开一步,手一抬,把针的锡纸外封连同零零落落的垃圾往垃圾桶一撂,进入下一个流程。他几乎没用正眼盯垃圾桶,似乎就非常随意的一撂,便处理了那些废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爸的身份在那间诊疗室里不断发生变化,从最初的一个陈疾缠身的病人到面熟的老人到离休老干部到“师妹”的爹,治疗的待遇也相应不断升级,从理疗基础套餐到加时间加疗法加热情的大礼包,我爸从最初的行走失衡到独自轻松上下楼梯,从最初的腰腿沉坠到有记载的日行千步,从颈椎的僵痛到自由的前倾后仰。先前躯体的辛苦和狼狈逐渐在希望和信心中变得欢欣和振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旁观了许多次以后,我居然有了替人推拉扳抻的冲动。</p><p class="ql-block"> 医生,我帮你推拿,你指导我一下?</p><p class="ql-block">  可以。</p><p class="ql-block"> 于是,故事还在延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