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记忆(10)-土活

三什六街

土活

小时候的记忆里，农村人和城里人比，土的掉渣。身上总是穿着纯色单调的服装，到处落满了土。土里土气就是说农民的，农民土里来土里去的，没法不土。地是土的，路是土的，墙是土的，炕是土的，青砖和灰瓦是土变的，水缸和面瓮也是土变的，土就是农村的特色。

除了土地里能长庄稼，窑上土坯匠、起墙修房的土匠曾是关中一带一种职业。

那时村村都有砖瓦窑，现在在北塬沿下还有不少，塬沿取土方便，我们村都是平地，窑在村西偏南与其它村地界相挨的地方，窑场用土，渐渐形成一米多深的一个四方场院。隔壁家大人就在窑场当匠工，我和他家孩子常跑去玩。

匠工们做砖坯有模，人站在深坑里，模与胸齐，先往模里洒上细沙，再用两手抓着大块的泥巴高高举起，往模里一摔，模就被泥塞满，再四角压压，用钢丝弓刮平，模不是单的，长长的连着几个，大人一拖(两臂伸开)长，一拖做完，就搬到晒场，翻转脱模，砖坯就做好了。瓦比砖难点，是在转筒外糊泥巴，一手转上边的把柄，一手沾水把转动的泥巴面抹平抹光。不远土坎下，挖下来的土加入水拌成泥，一个人拉着牛在泥里攘，做坯泥很重要，浆好的泥被用钢丝弓切成大块，才能供匠工用。晒场上的坯干后，才统一装窑，窑是不让我们小孩进的，晒坯垒起的墙间，我们常钻进去捉迷藏。

农村盖房时大多用砖垫个墙底或半米高的防水墙，或与邻家的界檐用砖砌，至于砖彻的门窗围，已经很上档次了，遇到一砖到顶那就算露富了，会被传的周围村都知道。虽然有砖瓦场，砖还只是奢侈品，唱主角的还是胡基。

小时记得土壕在村北，因取土方便，那里经常会遇到大人打胡基，打好在晒的半个大人高的胡基摞。记得在我家屋后面爸打胡基的样子，先抓把柴灰往模内前洒后洒，再叫我往模里供土，他在模子上用脚先沿中心线重踩几脚，再用脚把土往内拾，这时他双手背后，弓着身，很悠闲轻快地走个来回，踩过的土在模里鼓冒着，接着伸手提起前边竖放的平底圆锤的横柄，重重地几下砸实，再磨个平，放锤，踢掉模面溢出的土，用要下模的左脚一带，打开模栓，下模，顺手向前翻起模，轻靠在竖放的锤把上，，再从侧面搬起成型的胡基，掉出木挡，再把胡基搬放在胡基摞上。用挡刮开净石板上的掉土，放正模，合上栓，抓把灰……周而复始。胡基比四五块砖铺开还要大，砌墙盘炕扎案台用处多了。

家后边的茅房一直用苞谷杆围着，不严实，爸想打两堵墙。活不大，农村人都自己干，于是就全家总动员，打墙。

拉土的活我姐干，从村北的土壕把土拉回来，堆成好大的土堆。爸从家翻出门板、木椽、绳，搭好架式，借来圆头铁锤。把土填进去，填一层，锤一层，锤坑密密，再挡椽或板，我觉得好玩，非要上墙，大人就又借了一只锤。打墙锤的落点在两腿之间，提起来的锤不是直向下，而是斜向内，这样才能用上力，砸的准。活终究还得爸一人干，干着就心毛地乱发火，邻居闲着的大人就看不过眼，过来搭把手，才总算把两堵小墙打完，围了个茅房出来。

那时村子盖房都打土墙，再在墙上扎胡基，然后在泥土里拌上寸长的麦桔，往墙面一糊，结实美观。

土不只是黄土，还有白土。每年过年时家家大扫除，扫完一年的陈灰，再用白土泡的泥水刷墙。小时就常和姐跑四五里地，在塬沿拉白土，那土色就是白，是崖壁掏进去的生土，虽不能与白石灰比，刷过的屋墙也焕然一新，年味也就有了。

在农村，土无处不在。只是随着社会变化，砖替代了土墙，替代了胡基，再也看不到土坯匠和土匠了。我们村那个窑场在我童年时就被推平，那块地也被置换成了邻村的地，现代砖场里早已机械制砖制瓦，昔日的手艺再难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