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都如烟

半介书生

文字创作：

江苏师院政史系七七级同学 陆明芙

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当年那封江苏师范学院的入学通知书直至1978年3月5日才辗转到我手里。打开一看，当天已是新生入学报到的日子，而我还在千里以外，通讯、交通都极不方便的农村中学上班，即使身有双翼也难如期到校，更何况离开所在地还有一大堆手续、事情要办，还要把我驻留了十多年的“家”从苏北搬回苏南。于是我打电话到县招生办说明情况，并委托有关人员联系江苏师院，请求允许我延期一星期报到入学。

接下来的五天之内，我马不停蹄地从学校赶到县城，又从县城赶到插队落户的公社、大队、生产队，总算办妥了一切。3月11日那天，我拖着大包小包回到故乡无锡，12日终于跨进了江苏师范学院的大门。在文科大楼政史系办公室的门口，我们的辅导员钱泉林老师一见到我就说：“我们还当你不来了呢？”“不来？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怎么可能不来呢？”我当时心里想，但没好意思说，只能简单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办好报到注册，便按钱老师的指引找到政史系的女生宿舍，从此开启我迟到了近十二年的大学生活。

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从梦中惊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历历往事涌上心头。

　　1966年的春夏之交，我们六六届高三学生完成了高中阶段的学业，结束了毕业考试，正准备选择填报高考志愿，复习迎考。忽然有一天，学校领导向我们宣布，高校暂不招生，高考复习暂停，高三毕业生和学校其他年级的师生一样参加当年爆发的“WG”。于是，我们放下手中的课本，原来一蹴而就的高考上大学前景，似乎从此就成为水中月、镜中花，遥遥不可及了。

1968年11月，我响应伟大领袖“到农村去，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和“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赴盐城地区响水县康庄公社康庄大队第一生产队插队劳动，在此渡过了近三年的艰苦难忘岁月。

1971年下半年，我被抽调到县“深挖办公室”工作。其间，县里召开人大常委会，我们康庄大队的赵学科书记与会，休息时来办公室看我，告诉我说：“上面通知推荐工农兵大学生，我们大队上下一致推荐你，可惜你的年龄已经超过，只能换人。”一番话又勾起了我的高考梦，可惜梦还未做就已经破灭了。

1972年四、五月间，运动接近尾声，领导此项工作的军代表找我谈话，安排我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去当英语教师。我考虑自己从没上过课，一下子就当老师的老师，恐怕难以胜任，就要求去响水县中工作。从此我与粉笔、讲台作伴，开始了我的教师生涯。

1974年暑假过后，学校里传出风声，教育局要调我到一个远离县城，四面不靠，非常偏僻的农村中学任教，原因是县里某局长的千金，工农兵大学生英语专业毕业，要我给她挪窝。

知道真相后，我又气又急，但又毫无办法。反而是周围的领导同事，一个个替我抱不平，自告奋勇去局里找人说情，甚至有两个与我相互间从未说过话，仅打过照面的老师也为我据理力争。

但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听说那位大权在握的人事科长对其中学同学讲：“即使是我错了，她（指我）也得去。”当年十月，我不得不离开县中，来到东风中学任教，除了教英语外，还兼任化学、音乐等课程，并负责学校的广播站工作。

　　1977年10月21日，终于等到了全国高校恢复高考的大好消息，但激动之余又非常纠结。按通知精神，上到30周岁、下到十四、五岁的高中毕业生都有资格参加高考，那岂不是我的不少学生都能和我一起去考试了吗？如果学生考上了，而我没考上，我这个老师还怎么当呢？犹豫来犹豫去，始终下不了决心。这时，我父母来信，要我一定得抓住机会，认真复习，准备迎考。同事们也纷纷劝我打消顾虑，并为我送来了高考用书，还热情表态释疑解惑、随叫随到。在大家的鼓励下，我拿起课本，专心看书，不懂就问，积极备考。

1977年11月28-29日，参加初试，考完后感觉可以。过些天我去县城，碰到县中以前的老同事，他告诉我，他参加初考批卷，看到我的英语考卷，成绩是95分。过几天初考成绩通过名单公布，我报考的英语专业却没有我的名字，而在文科名单里却有我在列，我打电话询问招生办，答曰：英语专业只招23周岁以下的考生，你年龄已大大超过，所以就把你放到文科专业里面。至此我只能认命服从，并心生感激，感谢他们没有因此而把我一脚踢开，给了我新的希望。接下来是填报志愿，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江苏师院政史系，原因是苏州离无锡最近，而历史是我从小到大最感兴趣的科目。12月24-25日是高考复试的日子，就在23到24日的夜里，我梦见了我已过世的祖父（他是上世纪初东吴大学化学系的毕业生），他把我带到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屋里，中间躺着敬爱的周总理，我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我就醒了。复试过后一段时间，先是通知体检，大约春节一过，就有消息传来，我被江苏师院录取了，全体家人，亲戚朋友都为我高兴，但就是迟迟不见录取通知书到来。

曾记得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去县城，在教育局门口迎面碰到孔局长，他一见到我就大声说道：“小陆哎，范进中举啦！”是啊，邓小平一拍板，全国上下多少个范进中举，多少个学子失而复得梦圆大学！此举惠及千家万户，实乃功德无量。

作者简历——

1982年2月—1982年8月

在江苏省教育厅教研室担任历史教研员。

1982年9月—1997年5月

在无锡市第二中学任教，先后担任历史教研组长、政教主任、校长助理。

1997年5月—2003年2月

在江苏省无锡市高等师范学校任党总支副书记。

2003年3月—至今

退休。先后被返聘在无锡市辅仁民办中小学任教历史，在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原二中）校友会任秘书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