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的冬天

从心

这个冬天无雪。先是一段日子不断的晴，接下来年关时期是不断的阴雨，就是不下雪。

朋友圈里，尤其是从南方回来过年的，很渴望这个冬天有一场雪。

但天气预报仍显示：无雪。

童年的冬天，时常下雪。

常常清晨睁开朦胧的睡眼，从窗户外，便有一束刺眼的光射进来，及至定睛看时，发现窗外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这让我后来很容易读懂白居易的诗：“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童年的雪是浩大的，有惊天动地的感觉，站在家里高高的门槛上，放眼望去，那真是一个白雪茫茫、粉妆玉砌的世界。

远处的田畈、河流白茫茫一片，仿佛天空也变低了，也变成耀眼的白。近处的房屋、石头、地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就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四周万籁寂静，唯有几声鸟鸣和过路人踩在地上的“咯吱，咯吱”声。

下雪的冬天是不感觉冷的。大人们两三家聚在一起炒年货，厨房里热气腾腾，炒花生、豆子、薯片，炒米花，做米花糕……

男人们去山上打野兔，大一点的孩子也有用竹匾装鸟雀的。等到太阳出来，雪快融化时，到了傍晚，村里的青年男女吃了晚饭，聚在一起嬉戏，打雪仗，村子的上空荡漾着一阵欢笑声。

记得上大学的第一个冬天，还没放假，一场大雪便降临到校园。

不大的校园，顿时热闹起来。操场上能看到上一届男女情侣玩雪的影子，我们八八中文班的教室里，也打起了雪仗，雪团飞来飞去。其时，我正在看巜风流才女石评梅传》，正为高君宇、石评梅的爱情悲剧偷偷流眼泪，忽然，一个雪团打在我身上，我拿起雪团破涕为笑，本能地甩出去，虽没真正加入打雪仗的队伍，正是这场雪，让我因阅读《风流才女石评梅传》而引发的多愁善感，及对未来情感担忧的小情绪，暂放一边。寝室里、食堂里也充满了兴奋、热闹的气氛。那天下午，我在食堂打羽毛球，发挥极好，或许是因为兴奋吧！

之后，正像自己预感的那样，大学三年，所谓的恋也无疾而终，毕业了，带着伤痛回到家乡，任教于哥当校长的一所乡中学。

封闭的心，就那样让青春蹉跎着，不打扮，不交友，成天与孩子们打成一片，谁也进不了我的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同事调的调，走的走，成家的成家，只有我仍原封不动，孑然一身。

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

放寒假了，偌大的校园，没几个人。

校园外是一片树林，及旁边广阔的原野，白天没人的时候，树林里常留下我读书和跑步的影子，晚上，我常一人在原野散步，看天上的星星。此时，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飘落在这片树林和原野上，地上很快积了一层雪。

我枯寂的心忽然躁动起来，想要为自己荒芜的青春添点什么？

我翻出箱子里的红泥子布，决心拿到县城，把它做成一件大衣，并要赶在雪融化之前穿上它，奔走、撒欢在雪地，仿佛是为一场青春的印证与祭奠。

那一场大雪中，我匆忙行走在去县城的路上，只为一件红大衣……

时光荏苒，自大学毕业后至今，眨眼三十年已过。

三十年的时光，经历了结婚生子，亲人的离逝，在职场里生存。看透了人情冷暖，也仿佛揭开了情感的那层面纱……

大学同学组织了三十年聚会，一些同学和我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没参加。

但班委们热心搜集、编篡，制作了一本三十年纪念的班级画册，算是弥补了我那些丢失，或因负气而撕毁的青春记忆。望着照片上那些两鬓斑白、长有皱纹、带着岁月沧桑的脸，倍感亲切。面对原先的“仇人”，也是淡然一笑，“相逢一笑泯恩仇”。

经历了世事的我们，已懂得接受，接受遗憾，接受不完美。不能“错过月光，又错过繁星”。

就像这无雪的冬天，有雪固然好。无雪也坦然接受，因为无雪也有无雪的美，只要心中的“雪”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