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何宏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童年不识乡愁,小时候对生育自己的家乡,因为阅历尚浅,还没有那么多愁滋味,倒是有不少蜜一样的甜,因为家乡的山水与亲人就在可以触摸的身边陪伴着,而少年时代,由于到较远的全县重点初中求学,开始了离开家乡独立生活的时光,那时候思乡其实就是对有父母呵护日子的眷念。随着年龄的长大和阅历的丰富,家乡的影子逐渐模糊,而乡愁也慢慢滋生,悠悠萦绕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余光中的乡愁可以是邮票,是船,是坟茔,邓丽君的乡愁是未曾踏上过的河北大名县的故土,是《原乡情》浓,是《何日君再来》的翘首企盼,而我的乡愁,则是那不断变幻的潺潺小溪,湖光山色,风土人情。历史与现实给予我的家乡芦溪太沉重的负荷,以至于我担心它何以承受。彰武二年,这里是东吴名将陆逊驻兵攻打刘备的地方,如今每次回家,目击屋后的马鞍山,我的眼前总会浮现三国夷陵之战那场熊熊燃烧的战火,看见家附近修起了驻兵亭和介绍夷陵之战的步道,我能感受到这是历史在山水间的延续,是乡愁的底色。于是我在自己的房屋山墙画上大幅的陆逊画像和当时的作战路线图,还辟出一间房屋存放关于夷陵之战的资料。我知道,爱家乡,就应该溯游到它最亘古久远的过往,哪怕是一场充满硝烟和厮杀的古代战争。</p> <p class="ql-block"> 除了残酷的战争,芦溪历史深处更多的是儒雅与文明,可以考证的明清贡生、进士等乡贤不在少数,我曾经受地方史志部门之委托考察和收集芦溪明清时期乡绅的相关资料,包括族谱、匾额、墓碑、文稿等,这一调查让我不得不惊叹芦溪历史人文底蕴之厚重,用钟灵毓秀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除了我很小就熟知的我的远祖何其昌(清代贡生)留下的“明经进士“匾额(乾隆五十年授)及他主修的长阳何氏族谱,还有明代洪武年间进士詹岊,闻名荆楚的清代贡生谭楚、谭大勋父子及后几代的文人,谭大勋是杨守敬的授业师之一,一生坎坷,但所著甚丰,晚年在龙泉书院传道授业。谭大勋的母亲彭氏来自长阳著名诗人彭秋潭家族,彭氏父亲,即谭楚岳父,是清代罗田县教谕彭淦(庠名金玉,字式如,别字良庵,清代中国著名诗人、长阳历史文化名人彭淑即彭秋潭的长兄)。彭氏母亲刘氏,出生于磨市刘家棚书香门第。据长阳档案馆史志中心向家舟先生介绍:长阳磨市谭氏从明景泰年间三世祖谭经(贡生,任云南理刑)开始发迹,历明代四川富顺县知县谭诏、泸州知州谭世贤、新宁县教谕谭壁、清顺治浙江青田县丞谭晓、清道光郧阳府学训导谭楚、道光乙酉拔贡谭大勋等人,延续到清末谭文锴、文镃、文焕辈,是相传十几代的仕宦与文化世家。说起来我们何家与谭家渊源颇深,我祖母刘万秀即是谭楚岳母刘氏的后人,何其昌更是与谭楚、谭大勋几乎同时代,有过共事的交集。因此,我在自己家的门联写到:“脉出龙井何家垴,门对鹿溪谭楚阁。”,而堪称家乡重要文的谭楚化字阁,由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宜都高坝洲水电站建设抬高水位,芦溪也随之变成湖,化字阁遗憾地葬身水下。</p> <p class="ql-block"> 芦溪从涓涓细流变身波光粼粼的湖泊,除了带来自然面貌的变化,同时带来失去与新生,一拨又一拨的村民迁移,湖面的网箱养鱼建了又拆,水质时好时坏,特别是近几年长阳宜都之间的龙五一级公路的建成,带来了芦溪更大的变化,这里规划了民族工业园,大量土地房屋被征收,山林被推平建厂房,连谭楚夫妇的坟墓也差点被挖掉,幸有一位在附近山坡上建了庄园的先生了解谭楚对芦溪乃至长阳的重要性,采取了措施加以保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年回家看见芦溪的山峰与树木渐渐被挖,似乎预示着未来的工业繁华,我没有像大多数乡亲一样高兴,而是莫名的忧伤,那青山绿水和流水塔影,已经在慢慢退出自己的视野,工业带来的物质富足与恒久的人文历史及美丽自然风光,给人带来的心灵滋养和精神享受是不一样的。宋之问诗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面对故乡的变迁,少了往日的亲切,多了一份陌生和茫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从作家描写故乡的文字中感受故土民风与情怀,例如沈从文的“故乡五书”等经典之作,读之有味。沈从文一辈子都在想念湘西,临死的时候,他坚持要葬在湘西,最后他的骨灰被带回湘西。一个人对故土的挚爱,是灵魂的关怀与慰籍,而当故土变成了你期待之外的模样,又是何等失望与孤独啊!也许是一种怀旧情节,我怀念童年时代的家乡,小桥流水,土房黑瓦,家旁边就是学校,小学初中都有,以至于小时候上学如同在自家一样。如果时光追溯到我的父亲祖父年轻的时候,家旁边就是大户人家马德安(字月秋)的祖宅,据说学校很多房屋来自马家,我一直想写写这位近邻,无奈所收集素材仅仅限于老人们的口耳相传,而且很多知道他的老人们逐渐离世了,看来这将成为一种遗憾,我只好写自己家的远祖、祖父和父亲。乡愁最温暖的内容就是血缘和亲情,这种东西用心感受很好,最好用文字记录和传承,这是留给后代最宝贵的精神财富。</p> <p class="ql-block"> 听说未来几年,连我的家就得按照规划搬迁,也就意味着我屋后父辈及以上辈分逝去的亲人们的墓穴也将离开这里,这不免让我徒生有一层淡淡的忧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岁增大,叶落归根的愿望愈发浓烈,但现在看来,这叶还得继续飘,归于何根,现在不知道…其实只要故乡能回,乡愁可以安放,是不必过于执着和纠结的,只要故土还在,亲情不忘,他乡亦是故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