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正如当下小鲜肉追求影视明星一样，我在知青年代亦有一位偶像。</p><p class="ql-block"> 他的名字叫寇江。五短身材，黝黑的脸上刻满深深皱纹，一双水泡眼，大且厚的唇还有点翘哩，笑起来露出黄黄的大门牙，那牙缝都能侧着塞进5分币。走路时一跛一瘸活像唐老鸭，那样子叫人忍俊不禁。知青们戏说他像前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那个叛徒角色，给了他一个“耳朵”的外号。</p><p class="ql-block"> 按说，这模样怎称得上偶像呢？我也说不清，反正在一次清炉后，我就对他改变了看法，越交往接触，越加对他尊敬。</p><p class="ql-block"> 说起那次停机清除炉灰工作，我真算是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教育课。看到什么人才是真的汉子，知道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是怎么样子的。</p><p class="ql-block"> 那是在一个朔风呼啸，雨水夹着冰雹下刀子般的清晨，整个厂子仍沉寂着，人们眷恋在暖暖的被窝里。因为这几天班长以上干部在厂长的带领下，到了广西岑溪参观学习。厂里停机，大家都不用上班，而我们几个当班锅炉工却被安排进行清除炉灰。</p><p class="ql-block"> “妈的，真倒霉，这样的鬼天气还要我们清炉。”我们几个锅炉工怨气十足，懒洋洋地只是掀起炉堂的排管盖，清清管中的灰。</p><p class="ql-block"> “管他呢，反正干部都去了岑溪参观，有谁会知道你清没清。”除了怕有生命危险之外，还嫌大冬天脏了一身不好洗，我们谁都不愿钻到锅炉烟道里排炉灰。</p><p class="ql-block"> 风雨中，留厂的代理一把手——“耳朵”来到锅炉房。他看了看我们几人瑟瑟缩缩的样子，狠狠地吸了口烟，把半支烟头扔下踩灭，然后脱下有着不少补丁的旧军棉袄，“你们在外头接着吧。”说着，戴上口罩，操起工具，吃力地爬进了仅容一个身位大的烟道……</p><p class="ql-block"> 他的这一举动，我分明感到眼前就像电影中出现“共产党员跟我上!”的英勇场面。它又像一道无声的命令，使我们自觉地排成一行，一箩箩地接过“耳朵”在烟道中扒出来的炉灰，倒到炉渣堆内。看着烟道口不断涌出然后弥漫在整个锅炉房的黑灰，我担心这位年过半百的残废军人顶不住，便不停地叫喊他出来换换人手。</p><p class="ql-block"> 许久，他终于爬了出来，那模样真叫我大吃一惊，只见他除了点眼白外，从头发到鞋子浑身厚厚地铺满了黑黑的炉灰。脸上、手上被汗水一湿，像糊状般流下一条条痕迹。连嘴里吐出来的口水，都成了一团团的灰浆。我感到，虽然戴着口罩，他的嘴里却吸了好多的炉灰。“好了，都清干净了，任务完成啦！”他像个泥人，笑眯着眼睛说。</p><p class="ql-block"> 当日因停机清炉，没有水供应，更遑论热水了。他那一身的炉灰，就只好用冰冷的溪水来清洗。在凛冽的寒冬中，连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小后生都吃不消，何况年迈体衰的他呢。我赶忙从山边小溪里为他提了两桶水，让他赶紧清洗一下，心里感到，实在难为他老人家了。</p><p class="ql-block"> 原以为要挨克的我们非但没受批评，反儿被他高度表扬“不怕亏、能吃苦”，还关照我们好好的休息。此刻，我被这位老兵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他就象部队里的“老班长”，对小战士那般蔼然可亲，关照爱护，让我们从心底里感受到温暖。</p><p class="ql-block"> 自此，我尊称他为江伯，成了他宿舍的常客，喜欢听他的故事。知道他在热河老家由一个苦大仇深的放羊娃，成为一名抗日战士，在战火中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又在解放战争中随大军南下。负伤后留在从化当地转业成家，当了镇派出所的领导。文革时因不满造反派破坏公、检、法而被关进“牛栏”，然后下放到我们的公社办小厂。他虽然没啥文化，亦不善言词。但他为人正气、刚直不阿，看不过眼的事，不管是谁他都直截了当指出其不良言行，处处表现出真汉子的气派。有一次，他在班长以上干部会中，大胆讲真话提意见，不怕得罪人，直指个别本地干部动辄以“不让回城”的不当言语，来恐吓和报复对自己行为不满的知青，坚持为知青争取权益。</p><p class="ql-block"> 然而，对于我们这些城里的年轻人，再调皮他也只是笑眯眯的说“年轻人谁不犯点浑”，从而被宽大“处理”了。</p><p class="ql-block"> 当年，江伯虽然没了官位，但仍享受着南下干部、残废军人的待遇。|本来在那个年代也算是过得去的，可我从来没见他有一件象样的衣服。我忘不了油灯下，他戴着老花眼镜笨拙地穿针补衣服的一幕。平时吃饭他跟我们一样，整季在饭堂饱尝每日三餐都只是“独孤一味”的十分难咽下的苦麦菜。他抽的旱烟是自己在菜地里种的，除了一直改不了的北方老家口音外，他完全就像一个当地农民。自己身体不便，可干活总在我们前面。为了让正在发育阶段的我们能得到健康成长，他把脏累差的活全揽到自己身上。经常对我们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叫我们轮三班要注意休息，别只顾看书熬夜累坏了身子。有时还把自己种的农作物送给我们，就象对待亲人一样，是那么的无微不至。因此，我也会向他说些对时局、对未来的掏心话。 </p><p class="ql-block"> 江伯艰苦勤俭，真诚待人，他光明磊落、大公无私；他不屈不挠，正气凛然的崇高品德，成为了我学习的榜样。尤其是江伯的坚持真理、实事求是、一身正气，在我的心里树立起一名老兵的高大形象。渐渐地我视他为偶像，暗暗决心做一名像他这样的人。</p><p class="ql-block"> 转眼多年过去了，但我一直都没忘记他。曾经在工作遇到困难时，以及每逢在自己人生的大事前，翻出珍藏的日记簿，随着字里行间去追忆江伯昔日的教诲。对照他，看看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党员的要求；对照他，看看自己的道德品质是否高尚、意志是否坚强。</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我庄严面对党旗高擎右臂宣誓的那天，我又翻开了日记簿，默默地去追忆楷模的身影。那个从锅炉烟道爬出来的泥人与影片《英雄儿女》战火中的王成，不断交织着叠映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江伯，我想你了，真希望能向你献上一簇鲜花。</p> <p class="ql-block">撰文：有缘来往</p><p class="ql-block">编制：有缘来往</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时间：2022.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