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老婆近来身体欠佳，家务活多落在了我的身上。今晨照例5点起床……忙到收下这些烘干了的毛巾，“奖给……”鲜红的大字映入眼帘。</p><p>杭州永红丝织厂1978年第三季度先进生产工作者的奖品，就是这么一块毛巾，我们搬家时，老婆从樟木箱的最底层，翻出一大堆这样印着鲜红大字的毛巾。樟木箱不要了，可这些毛巾舍不得扔掉，我见她一块一块非常仔细地叠整齐，放进了新买的皮箱里。我知道她舍不得用，更舍不得扔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凝结着她青春年华多少汗水、多少辛苦和多少美好的憧憬……</p><p>想当年我把择偶的目光，掠过多少少女期待的眼神，定格在她的身上，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出类拔萃的身材和容貌，更是她家客厅里整整一面墙的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后来她告诉我，她从未请过病假，哪怕发烧39度，都要咬着牙去上班的……新婚后，我经常半夜12点钟骑自行车去她们厂接上中班下班的她。冬天在室外冻得受不了，老婆就叫我到她们浸泡车间里去等她。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进去，简直就像进到了澡堂里一样，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雾气中，女工们一个个影影约约的在我眼前忙忙碌碌地晃动，带着帽、光着脚，只穿薄薄的、几乎全透明的短袖上衣和短裤，把一框又一框从门外推进来的白厂丝扔进巨大的、冒着滚滚热气水池里……然后再一绞一绞地捞出来，一头挂在墙上的钩子上，双手使劲绞干……一个个争先恐后，不要命地使劲干着，偶尔从我眼前掠过，硕大的乳房几乎全透明也毫不掩饰……整整八个小时，中间只有短暂的吃饭时间……</p><p>我在文革初期就跟朋友说，我将来找老婆绝不找干部子女，一定要找女工。为什么，因为前者娇骄二气……</p><p>就这么没命地干，才换来这一摞印着鲜红大字的毛巾。我老婆得了风湿性心脏病被办了病退，永红丝织厂原名杭州天成丝织厂，文革后又恢复天成字号，可没多久就转型了。我老婆说倒灶了，不肯说转型，多少有点怨气。转型的原因大家都明白，不是员工们偷奸耍滑，而是整个纺织行业被时代淘汰。正像国民革命开创者孙中山先生预言：“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p><p> 王秋杭</p><p> ——2022年1月27日于京杭大运河钱塘江口激活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