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

陈丽

　　值凤冈县第二中学建校四十年之际，谨以此篇献给我深爱的母校！祝母校年年桃李，岁岁芬芳，越办越好！

心之所向

哥哥在龙潭中学读高中的时候，我还在新建读小学。

　　那时的我，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管着税务所七八间房屋的门。与大人顶嘴，与男同学打架，与一帮熊孩子东游西逛。春天，扛着蜘蛛丝做成的网兜，举着篾条做成的王字风筝，奔跑在田野里、山岗上，用笑声、歌声、脚步声去吵醒大地；整个夏天都泡在毛渠塘的水中，饿了就去田里找光光籽吃，顺便偷尝几根甜甜的稻谷苞；秋天，走在蔡家田的马路上，看风怎样用力推动沉甸甸的稻穗，壮观的金色波浪层层翻滚向远方；冬天，爬上积雪覆盖的玉龙山顶，惊叹于对面的长碛古寨，被一弯玉臂温柔地抱着，如白色襁褓中的婴儿，恬静而安然。一年四季，在山清水秀、民风犷朴的新建，我与自然一起，野性生长。

　　那时的我，最期盼的就是在县城读书的哥哥回家带给我的惊喜：有着美丽光泽的黑白围棋，连盛放它的罐子都散发出高雅的气息；37键的电子琴、两根弦的二胡、24孔的口琴，第一次听的流行歌曲是哥哥用吉他弹唱的《大约在冬季》；喜欢听哥哥讲在学校的逸闻趣事，喜欢看他带回来的各种书籍……渐渐地，我有了对比：我的塑料项链虽然色彩鲜艳但却显得没有质地，我响亮的口哨在悠扬的琴声中极为刺耳，与小伙伴们嘻哈打闹远不及一个人看金庸、古龙、梁羽生、萧逸笔下的故事那样着迷……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我要当大侠 ，仗剑走天涯！

　　于是，连凤冈县城都未曾到过的我，郑重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人生第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哥哥所读的学校——龙潭中学。没事的时候，就在草稿纸上写这四个字，而且喜欢把“潭”字最后一竖拉得老长，似有“深千尺”之意。

心之所成

古龙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深以为然。1993年9月1日，费了些周折，我正式成为龙潭中学高一（1）班学生。

　　我的班主任吴传章老师，教我们数学。他个子适中，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乍一看还以为上了年纪，其实是个刚毕业没两年的年轻小伙子。对同学们来说，他更像一位兄长。记得刚上高中还不到三个月，妈妈病重，我一直请假照顾妈妈。直到第二学期开学，见到吴老师，我说到自己的具体情况，言语中为耽搁那么多课而焦急，没想到吴老师反而安慰我说：课耽搁了还可以补，照顾妈妈是必须的，不要因为一时的功课而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这句话既开导了当时的我，又让以后的我学会在人生重要时刻该如何取舍。

　　高三我选择学文科，班主任是教政治的高腾学老师，他的爱人王志容老师教我们历史，他们夫妻俩对我哥哥的印象很深，经常会跟我说：哥哥那么聪明，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现在想来，应该是对我的一种鼓励。记不清是高三上学期还是下学期，高老师生病住院，王老师既要照顾家里又要去医院还要给我们上课，看到昔日精干的王老师满身疲惫，同学们很是心疼，亦很担忧。那段时间，班上的气氛都变得沉重。直到那天，王老师吹了一个当时流行的高音头，精神抖擞的走进教室，同学们才放了心，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顿时个个都笑逐颜开。

　　教语文的汤友裳老师，记忆力惊人，在凤冈文学与法律界小有名气。每当我偶有小诗或文章发表，他不当面表扬我，而是在其他班念我的作品，那些同学就会跑到我们班来打听，让我体会到文字带来的小小喜悦，从而更加热爱文学。

　　另一位教语文的张跃忠老师沉稳而不乏风趣，教英语的庄凤生老师严肃而幽默；地理王永刚老师见多识广，常寓教于吹牛中；物理李正武老师说话轻言细语，非常器重有才的学生；化学罗显松老师上班时间兢兢业业，业余时间开着黄包车穿梭在凤冈的大街小巷；生物曾令新老师儒雅。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学校举行12.9歌咏比赛，我们班不知道选什么歌来练，当时也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下午上生物课，就让曾老师帮我们出主意。结果曾老师二话没说，走出教室，站在阳台上朝操场喊：“海燕，海燕，上来一下。”不一会，我们听到高跟鞋的“咔吃咔吃”声，接着，眼前一亮，穿着黄色毛衣，烫着卷发，戴着茶色眼镜，画着淡妆的杨海燕老师让教室顿生光辉，同学们欢呼着，真切地感受到当时流行的一个词——“摩登”。“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哟 咳罗咳  挖野菜那个也当粮罗 咳罗咳 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罗 咳罗咳  咳 餐餐味道香味道香 咳罗咳”，那节课有多少同学撕破了嗓子，不得而知，但，应该不在少数。

　　……

老师们教给我的课本知识，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时化为能量，护我顺利通过高考后，就所剩无几了。但，他们鲜明的个性，乐观旷达的生活态度，润物无声的教育方式，厚植于爱的教育情怀，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开出不败的花。

　　高中三年，我还收获了珍贵的友谊。我生性豪爽，受武侠小说影响，不管男生女生，都能坦诚相待。由于当时我个子和岁数较小，他们更多地把我当妹妹看待。安斯昌、邓波、简胜、陈小强、陈余进、谭学华、陆道品、王永康、刘海胜、安敏、陈其秀、安萍、杨再会、梁兰、杨政芬、张旭、白丽……现在我们都经常联系，同学之间的友谊纯粹而久长！

　　妈妈生病在遵义医学院住院期间，她在龙中对面巷子里开的那间小副食店，全由班上耍得好的几个同学去打理。他们利用课余时间开店卖的钱，存起来等我回来拿去给妈妈看病。妈妈在冬天做的手术，术后需要静养，不能长途颠簸，那时候遵义到凤冈的路况很糟糕，只好在遵义给妈妈租了一间小屋。我们班长安斯昌带着同学们帮我将必需的家什收拾好，由任泉同学护送我用货车运到遵义，安顿好之后他才坐车回凤冈。我还记得坐在货车后车厢的情形：阴沉沉的天，冷冽的寒风，我因担心妈妈而心情沉重。很难想象，要不是同学们的帮助，那段时间，我将怎样度过。

　　后来生活无数次以痛吻我，我都能报之以歌，真得感谢龙潭中学这段高中经历。老师的关心、鼓励、教诲与引领，同学的热情、真诚、爱护与帮助，让我在善良、正直、勇敢的基础上，多了一份坚强、自信与豁达，并心存敬畏，乐于助人，懂得感恩。

　　高三元旦晚会，刚好是我19岁生日，同学们将我抛起来，然后手拉手，稳稳地接住我。笑声、欢呼声、感动的抽泣声，汇成爱的海洋。晚会后走出教学楼，月光皎洁，环视四周，校园虽小，但一草一木都饱含深情。我们约定，毕业后要一起回母校，开同学会。

心之所安

这一约定，直到15年之后才得以兑现。

2011年，凤冈县第二中学举办30周年校庆，二中学子收到信息，纷纷从全国各地回来参加这一盛典。

　　我的班主任吴传章老师已经调到遵义市一中，特意赶回来，将93级高一（1）班学生组织起来，共筹集资金三万作为贺礼，张国成同学从北京运回的两尊石狮子，现在仍端坐在二中气派的大门两边。

　　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大家聚在一起，回忆往事，畅谈别后经历。从政的，经商的，有公务员有老师有医生……还是那样热情还是那样真诚。不同的是，龙潭中学已于2010年更名为凤冈县第二中学，在二中，他们是客人，而我，已成东道主。

　　当年从龙中毕业，仗着一支竹剑，我到贵州大学中文系修行了四年，将花溪的山山水水赏了个遍。第五年到贵阳市区公司上班，体验了一年的职场风云。后来，由于妈妈身体堪忧，我选择回到妈妈身边，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凤冈这座有温度的小城。

　　2002年，大学生回来是包分配的（好像是最后一批）。机缘巧合，当时龙潭中学的代承君校长是我高一时的英语老师，他看到我，对我说：你早该回来报到了。于是我选择回归母校——龙潭中学，从此，再没有想过远方的江和湖。

　　高考填报志愿时“敬而远之”的师范专业，在我第一次站上讲台后，就变成了热爱。我发现，我的老师身上具有的优良品质，潜移默化，引领着我，我迟疑的心变得笃定。我喜欢孩子们青春求知的激情，喜欢同事见面时的笑意盈盈，喜欢登云山上俯瞰美景，也喜欢漫步在学海楼前的跑道上，听着《让梦飞扬》的歌声，憧憬未来……因为爱，所以愿意尝试；因为热爱，所以坚守！2011年30年校庆、2013年升三类、2021年申报二类……我已化为母校脉搏中的一滴血液，同呼吸，共命运，不断向前、向前！

　　2021年12月12日，风帆文学社布置新办公室，我专门让学生将印有“龙中”字样的老桌子收集起来，在社员们来来回回的搬运过程中，我站在门口，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2002年10月，田果老师将刚满周岁的风帆文学社交给刚入职的我，我的老师、代承君校长对我说：给你两百元资金，把《风帆》办好。师命如山！我是如何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接过“风帆”的啊，生怕一个闪失，就会弄伤她稚嫩的羽翼，成为罪人。多亏语文组的全体同仁，指导我，帮助我，组稿校稿，出谋划策；封面设计上陈有航老师、陈永华老师、庄凤生老师、罗显松老师、李敏老师、秦桦老师、冉飞老师、甚至我的哥哥陈苇，都曾鼎力相助；为了节省开支，无数次从龙中走路到十字街的杨家复印店、凤翔印刷厂、陈红打印店，并学会与老板讨价还价；开文学分享会时，缪斯的崇拜者们将容纳两百人的报告厅挤得变了形，窗子上都贴着脸颊；一届届的文学社社长：邱升 、刘利飞  、胡厚举 、 欧艳 、欧玉、陈霖 、庄朝龙 、 陈 涛 、李璐璐 、 焦宇 、 潘璐 、郑政 、 黄会单、 廖浩淞 、  徐 超 、周霖、王陈 、 赵豪、唐雨航 、曾雪琴、杨钇、熊德芬，特别是李璐璐、焦宇、赵豪、唐雨航几位社长，在文学热潮减退的年代，为了文学社的发展与壮大，奔波操劳，甚至，言及文学社的前途，动情到泪流。即使毕业多年，他（她）们仍心系二中，情牵“风帆”！

　　走进新的风帆办公室，那一张张老桌子泛着岁月的光，静穆而温良。

　　泪水早已打湿了我的眼眶。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于心安之处，从容老去，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