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爷的美篇

龙王爷

<p class="ql-block"> 回忆过年</p><p class="ql-block"> 宁世群</p><p class="ql-block"> 活了六十六岁,过了八十六个年,比平常人整整多过了二十个! 这听起来似乎在故弄玄虚,其实我一点儿假话也没说。记得贾平凹先生说过一句名言:“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话。我不是普通人,不会说普通话!”由此生发开去,我也可以自豪地说,我比平常人多过了二十个年,说明我的生活经历不平常,因此,我也不是平常人!</p><p class="ql-block"> 其实,一言以蔽之,就是说我六十六年的生命历程中,有整整二十年是在西藏度过的。在西藏工作期间,每年除了过农历年之外,还会过藏历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属于我生命的历程中不平常之处,比平常人多享受了二十个年节。</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乡位于陕西凤翔一个偏远的乡村,留在记忆里最早的年节,大概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当时我们家族很大,有七八十口人。祖辈兄弟四个,父辈堂兄弟有十多个,我们这代远房的兄弟姐妹有五十多个。当时家族中唯一幸存的长辈是大祖母,已八十高龄了。正月初一的早晨,全家族的孙辈们都要去给大祖母拜年。大祖母的房间比较宽敞,进门后迎面是一排古色古香的暗赭色的大立柜,厅中央置一个与炕沿高矮相当的小方桌,方桌上摆着几只盘子,盘子里装满水果糖、核桃、大枣等食品。桌前摆一个麦草秸杆编织的草蒲团子。大祖母穿一件崭新的黑色对禁大棉袄,早早地盘腿坐在果品桌后的土炕中央。面前隔一道较宽厚的油光闪亮的核桃木炕边,给人一种富实感。大祖母那两只缠过的三寸金莲尤其醒目,连带着裹鞋盘腿而坐。脑后盘起的发髻高高翘起,髻上的发罩幽幽闪亮。她慈眉善目,笑盈盈地接受着孙辈们的礼拜。孙辈们跪在大祖母面前的蒲团上,给大祖母深深地磕三个长头,大祖母会奖赏给每个磕完长头的孙辈们一个核桃,两只枣,三颗糖。孙辈们会喊一声“大婆婆新年吉祥,寿比南山!” 轮到我时,大祖母故意挑刺。先说我磕的头不响,她没有听到头磕地的声音。我就找理由说大祖母耳朵背,听不见的。大祖母又说:“你再重磕一次,我不就听见了么!”我又磕了三个响头。大祖母把我拉到她身边,抚摸着我的头,突然又说:“看你这额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星点儿灰尘,哪像磕过头的。重磕重磕!”我又说大祖母眼晴花了,看不见的。大祖母退让一步说:“那好,我现在就戴起老花镜,你再重磕一遍,我不就看见了么!”我又磕了三个长头,总共磕了九个长头。这回轮到我跟大祖母讲条件了:别人磕三个头,我磕九个头,理应得到三份赏品。可能大祖母从没见过敢在她面前争要赏品的孙辈,好奇而又吃惊望着我故意皱一皱眉头,再看了看我那一双小手,带着逗乐的口吻说道:“顶你的小手掌,随便抓三把,抓到的全归你!”我首先选择抓一把水果糖,小手掌一把只能抓到六颗糖。其次我选择抓一把大枣。先把膨松的大枣捏瘪,这样子一把就能抓到五只大枣。最后面对核桃,手掌小,一把只能抓两个。我决定放弃抓核桃,再抓一把水果糖。此时,胸前的红肚兜稍稍地鼓了起来。大祖母在我脸蛋上轻轻地刮一下,笑嘻嘻地赞叹道:“嗨,真是个灵醒娃娃!”</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家乡的年味很浓厚的。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门口供门神,庭院供土地神,灶房供灶王爷。要在这些地方献上供果。这些供果其实就是供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偷吃的食物。但乡村里又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允许小孩子们偷吃供果,但不能让大人们看见,否则会挨骂的。正月初一早晨,母亲会喃喃自语:“年夜里把神请到家了。你看,神已经吃了我们家献的供品!”其实,母亲也知道是我们偷吃的,但就是不说破。大人和孩子之间达成某种默契,有点儿自欺欺人的味道。其实说穿了,每个孩子不就是自己家里的神么!如果供品不被孩子们偷吃掉,长辈们反而会认为大年三十夜里没有把神请到家,心情会纠结和沮丧。年三十午夜时分,会在院子里燃起柏树枝,放鞭炮。鞭炮爆炸的磷磺味儿,夹杂着柏技燃绕的芳香味儿,整个庭院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儿,令人心迷神醉。由于村子里往往是几户人家用一口水井,年初一早晨,谁家能打到第一桶水,那可预示着在新的一年里会占领先机,人勤春早嘛,会沾尽喜气和财气。正月初一早晨必吃水饺,但这天的水饺不能叫水饺,而要叫金元宝。在少数几个金元宝里会包上硬币,谁若吃到包有硬币的金元宝,意味着来年的运势旺盛。年岁钱是父母发给孩子的长命钱,也就 五分钱,正月十五后还会被母亲收回,谓之为代保管,往往是代管过后,就再也回不到孩子们的手里了。最愜意的是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吃一些平日里能见到而吃不到的食品。比如平常日子里吃的蒸馒头,过年时会蒸出许多新花样。把馒头蒸成像花鸟虫鱼、鼠兽及猪牛马羊兔等等动物的形状,再绘上颜色,象真的一样,增加人的食欲和新奇感,给年节里的那些普通吃食,也赋予了浓浓的文化艺术色彩。</p><p class="ql-block"> 故乡虽然偏僻,却并不落后,文化底蕴的沉淀还相当深厚。据老辈人讲,在明清时代,村子里曾出过一个举人两个秀才这样的历史大人物。现当代村子里更是人才辈出,涌现出了十多个县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以及在中央媒体供职的大知识分子。村子里办有小学中学,还有自己的业余剧团。逢年过节,会耍社火、踩高跷、演节目。从初一到十五的夜晚,全村人会聚在村头的戏楼下,观看村民自导自演的革命样板戏。像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晚上看样板戏,白天会聚在一起,在村头学演样板戏。记忆最深的是喜欢学演《智取威虎山》中座山雕与杨子荣的"黑话”。一个问:“天王盖地虎”,另一个立即会答:“宝塔镇河妖”,其余孩子会齐喊:“么哈么哈”,下面会接龙:“正响午说话,谁也没有家”。一个问:“脸红什么?”另一个答:“精神焕发!”“怎么又黄啦?””防冻涂的蜡!”“马是什么马?”“追风美骠马!”“刀是什么刀?”“日本指挥刀!”……又比如贴春联,那就更讲究了。大门二门上的、土地神坛上的,灶房书房的,主房厢房的,井坊磨坊的、庭院后门的……其不同的地方,会贴上内容不同的春联,就连不同地方春联的长短、宽窄、字体,也是约定俗成的。比如有老人去世的家庭,不能贴红春联,只能贴白色,或者紫色的春联。及至正月初五的“打五穷”,正月十五的挑灯笼,还会在村门口放焰火,以及年节期间的亲戚串访……我少年时代记忆里的春节,是忙碌的,快乐的,是人与人走得最近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上世纪末的二十年间,我是在西藏过的春节和藏历年,也就是说,每年要过两个年。藏历年与春节十分相近和相似。比如2022年农历年和藏历年都叫虎年,所不同的是藏历叫水虎年。春节的正月初一是2022年的2月1日,而藏历年的正月初一是2022年的3月3日,时间相差一个月。相同的是这两个节日都是以生产生活和农事为特色的传统节日。</p><p class="ql-block"> 从藏历十二月中旬开始,藏家人就做过年准备。首先,每家每户会用桶或盘浸泡青稞,用酥油、白面和糖炸“卡赛”(油炸食品)。“卡赛”的种类很多,有耳朵形状的,有长条鱼形的,有勺子形的,还有圆形的,并且要酿制青稞酒。年前,各家都要准备一个叫“切玛”的五谷斗,一半装炒熟的麦粒,一半装糌粑和人参果,上面插青稞穗,点缀一些小块酥油,标志过去一年的好收成,预祝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人畜兴旺,五谷丰登。有的人家还用酥油雕塑一个彩色羊头或放一个真羊头。除夕前的藏历二十九日,晚饭前还要在门上画象征吉祥的卐符,许多人家还会在房梁上刷上白粉点,表示粮食满仓。晚上,各家名户要吃面团,藏语叫“古突”。“古”即九,“突”是面食的意思,是用牛羊肉、萝卜、面团及其它佐料做成的一种带汤的食品,与汉族的年夜饭相似。</p><p class="ql-block"> 藏历年这天,屋里陈列着染色青稞苗或麦穗,预祝丰收。天未亮,妇女们到河边、井边背回“吉祥水”,全家人换上新衣裳,按辈份排位坐定,长辈端来五谷斗,每人依次抓一撮送进自己嘴里,这时长辈顺次祝“扎西德勒”(吉祥如意)。晚辈回贺,举行了新年仪式后,便吃麦片粥和酥油煮的人参果,互敬青稞酒。藏历初一,藏族一般是一家人闭门欢聚,从初二开始,亲戚好友互相拜年,持续多天。</p><p class="ql-block"> 那是1988年藏历年初一,在牧民强巴旺久家里,我看到的一幕很是新奇,他的妻子穿戴着漂亮华丽的衣服首饰,坐在家庭佛龛前,静静地喃喃祈祷,而他和儿子则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停闲。他诙谐而风趣地对我说:“在我们牧民家庭里,有一种传统习惯,就是家庭主妇一年忙到头,到过年这天要歇上一天,家里的活计,全由平日里当家的男主人去做,而主妇则必须穿戴起崭新的服饰,接受丈夫的尊重和侍候。同时,丈夫还要给妻子赠送哈达和礼物,做好美味佳肴宴请妻子。”据说这种风俗在牧区已沿袭了上千年,完全如同中世纪欧洲的年节一样,形成一种颠倒的社会秩序。对于吃的年俗,强巴旺久说得更是令人向往和神思。他说,藏历年期间,吃羊肉也很有讲究,待客时要先上羊头。羊的盆腔骨给亲家吃,表示血亲关系;羊胸叉给女婿吃,表示他是贴心人;羊肚皮给女儿媳妇和弟媳妇吃,表示祝福生育;羊前腿和肩给平辈的朋友吃,表示亲近;羊后腿给贵客吃,表示丰厚的情意。在年节里这样吃羊肉,多么有意思啊!每个人吃到的不仅是一块羊肉,而是他或她的身份和位置。人们共吃一只羊,表示人仍是相依共存的一个活体,谁也离不开谁!是啊,人离开人能幸福吗?</p><p class="ql-block"> 在农区,家家户户的当家人,会在大年初一的早晨,拿着牦牛粪,爬上屋顶,点火晨祭。他们往火里投进香柏、杜松、糌粑粉和酥油,然后供上一些食品,有油炸卡赛、干果、糖之类,举行一种祭祀仪式。当太阳光线照到雪山顶峰时,缕缕垂直升空的青烟,与太阳的金线交织,一切都沐浴在青烟和阳光之中,缓缓流动。空气里夹杂着藏香、松柏、牛粪和各种混合物的气味,以及千家万户的喃喃的祈祷声。</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种年俗,就是藏历新年期间,家家户户会砍一些树枝,缝上五色经幡和拴上许多彩线。五色分为;蓝、白、红、绿、黄。蓝经幡象征天,白经幡象征云,红经幡象征火,绿经幡象征水,黄经幡象征土。这些彩色经憣制作好后,在黎明时分,人们会打着手电筒,把它们分别插在山间河畔。凡是醒目的地方,都会插有经幡。藏历年期间,不仅人换新衣,河山处处,皆着新妆。制高点上、岔路口、交汇处,河畔的树枝上,人们还会拴上彩色毛线、五色纸片、经布风马旗,挂上洁白的哈达。当太阳露出脸庞时,人们又纷纷在自家屋顶的四角,插上崭新鲜艳的经憣。</p><p class="ql-block"> 跳神是一种具有宗教色彩的舞蹈。藏历年期间,参加跳神的人们会头戴面具,身穿法衣,在铙、钹、锣、鼓、海螺的伴奏下,跳一阵子,休息一会儿,又跳一阵,直至跳完。观看跳神的人们如潮水般簇拥着,呼叫着,场面热烈而隆重,颇相似于汉族的踩高跷、耍社火。看藏戏也是藏历年期间的必配节目,新年的藏戏节目一般具有喜剧色彩,比如演员所戴的面具,面庞多会半黄半白,戴有山羊胡子的白色帽子,角色一般具有双重性格,既诙谐又神圣。我在江孜县藏历年期间所观看的藏戏,演员的面具则呈三角形,颜色为深蓝色,上面画有日月。藏戏的特点是与跳神和舞蹈紧密相连的。其间还有唱折嘎的,他们会说说唱唱,人神兼备。所有这些活动均会夹杂着一些民间取笑活动。</p><p class="ql-block"> 藏历年是藏族人民的传统节日,内容既杂混着节仪礼俗,又包容着喜庆活动。可以说,藏历年是所有藏族传统节日的综合反映。</p><p class="ql-block"> 2022年1月27日于西安皇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