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果子

思源滋蕙

　　“新年到，做果子，打粑粑，烘腊肉，串香肠……”这是我家乡的习俗，也是我们每家每户必备的年货。

　　“果子”是本地的俗称，学名叫江米条。小的时候，家里小孩多，没什么零食吃，所以我们最盼望过年，有香喷喷的果子吃，紧吃，父母最多说一句，“少吃点，上火的”。

　　做果子的第一步:买米→浸米→打粉。买米有讲究的，最好买又大又圆的糯米，这样的糯米炸出来的果子才“泡”（本地方言,酥脆的意思）。糯米先要放水泡一夜，再挑到打米厂去打成粉。

　　第二步:熬糖→煮粑粑。熬糖可放红糖、白糖，先放少许的水，慢慢的把糖融掉，然后把糖熬焦糖色就可以了，这个过程一定要一个人守着，不停的搅拌，千万不能熬焦了！接着再放入煮好的粑粑，煮五分钟左右就可以了。这个粑粑可好吃了，香甜软糯，美味无比，吃一个就不用吃午饭了。这也是我们小时候的最爱。所以我总是争着去熬糖，近水楼台，先吃一个。

　　第三步:和粉→擀粉团。这是做果子非常关键的一步，也是最累的一步。先把做好的糖粑粑和糖一起倒入糯米粉中，然后像和面一样，把糯米粉和成一团一团的。这个过程既需要技巧，也需要体力，很累人的。这个活，我总是干不好。妹妹总是说，“你揉那么一小团，还要跳起来揉，看着都着急”。小朋友也会把糯米团当橡皮泥，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炸熟了吃。这也是小朋友做果子的乐趣之一。

　　第四步:切果子。这是整个过程最简单的一步，不需要太多技巧，有耐心就成。所以，这个活一般是我干的。于是，我练就了快速切果子的功夫。我一个人半天可以切一百斤。

　　第五步:炸果子。这个过程最重要的就是搅拌和控火。我常常自告奋勇的去烧火，遭到炸果子师傅的拒绝，说我不会烧火，火🔥该大的时候不大，该小的时候不小，莫把她的果子搞坏了。那我就只能守在旁边看了，等着吃果子。

　　小时候做果子时，家里面总是很热闹的，附近的小朋友都会来做，在家里面跑来跑去的，十分热闹。上了初中以后，父母发现了商机，过年的时候果子非常好卖，因为很多人外出打工挣钱，过年回来都比较晚了，没有空做果子。但是这是我们这传统的年货，大家都喜欢啊，过了年还会带点出去给朋友尝尝。于是需求量就很大，甚至有人一次买一箩筐的。于是我家就做起了果子的生意。我记得97还是98年的时候，那个时候果子才卖两块多一斤。在那一年，农历小年二十四的那天，我和我叔叔一共卖了八担果子。那天的记忆就是叔叔一直在不停地回家挑果子，一担又一担，然后我就在不停的给人家装袋、称果子、收钱，一直忙到天黑。我嫂子第一次跟我妈去卖果子的时候，也很惊叹，怎么那么好卖！一担果子挑出去，半小时不到就卖完了。父母挣了钱，对我们也是很大方的，发压岁钱，做好吃的，买鞭炮放烟花，一家人和谐欢乐，所以我们从小就知道，劳动创造美好幸福生活啊！

这门手艺，帮我们家渡过了两次难关。一次是我上大学的时候。那几年，父亲的生意做得很是艰难，没挣到什么钱。我读大学，弟弟读高中，家里开支大。父亲就把自家的田种上糯米，在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做果子卖。腊八过后就开始做了，一直做到农历二十八、九。每天都是早起晚睡，一般一天做一百斤米，晚上炸果子要炸到十点以后。那个时候，我有一位女伯伯常常义务来帮我家做果子，这就是父母他们那一代人之间纯真的友情，讲感情，同甘共苦，互相帮助。辛苦一个月，做果子的钱可以保证我第二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

　　第二次是十几年前了，我堂妹跟妹夫那年打工没挣到什么钱，于是过年一个月就开始做果子，做了整整一个月，起早贪黑，每天都灰头土脸的。付出总是会有回报，后来一算账，挣了差不多7000块钱。过年的钱和过年后去广东的钱都有了。我父亲常说，即使你穷困得年都过不下去了，只要你足够的勤快，今天去买100斤米，明天把它变成果子，然后卖了，就能赚到过年的菜钱，过年一家人就不愁了。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教过我们如何找对象，但是他在吃饭的时候无意中说过，要找人品好的、勤快的。这样的人上天总不会亏待他的，将来也是吃穿不愁的。我的父亲一辈子都在市场里讨生活，这是他得到的最朴素的经验。

　　今天在做果子的时候，好多路过的人都来问卖不卖，我妈说不卖了，做了自己吃的，说她老了，做不动了，孩子又各有各的事，没空跟她做果子。做惯了的事情不做了，她内心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吧，所以每年还是会做些给小朋友吃，看大家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互相调侃，小朋友们跑来跑去，叽叽喳喳……这就是过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