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死，焉知生？」- 荷尔拜因的“死神之舞”

MG知青

小汉斯.荷尔拜因是文艺复兴时期与丢勒齐名，具有传奇色彩的德国肖像画大师。他的肖像画素来以精准传神著称, 曾为他旅居过的英国宫廷里的王公贵族们留下了大量的肖像画。这些画作的质量不仅在当时，即使在当代，都称得上肖像画中的翘楚。

《大使们》

提到小荷尔拜因的代表作，必然绕不开他那幅技法封神、内涵丰富并且尺幅巨大的《大使们》。关于《大使们》的解读分析文章多不胜数，暂且略过不提。但画面前景里那个如同全息投影一般的骷髅头，却让人不由地对荷尔拜因的“死亡观”产生联想，感叹德国不愧是一个盛产哲学家、思想家的国度。毫无疑问，荷尔拜因也对生死有着独特洞见。

追寻着“死亡”这个话题，又发现了斜杠青年荷尔拜因的另一大杰出才能：木刻版画。早在他二十几岁未成名前，就已经创作了一组名为“死神之舞”的34套版画系列. 在一块块几吋大小的模版上，荷尔拜因以死神（骷髅）为主线，让它闯入了来自社会各阶层的三十四人的日常生活场景中，画出了当时德国政教改革时期、纷乱动荡的社会各阶层众相生。从教皇、法官、骑士、皇后、贵妇、男/女修道院院长、有钱人，到医生、小商贩，农民、贫困的老头、老妇人，等等。芸芸众生，男女老少，或位高权重，或卑微赤贫，大限到时，无一能逃脱死神的光顾。正如老话所说：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虽说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荷尔拜因的版画里透露出很浓的社会批判性：在这一系列的死神勾魂图里，死神对统治阶层和富裕人士的态度，明显地比对底层贫苦人士的要凶恶许多，俨然化身为一个惩恶扬善的正义之神！试看：被长枪刺穿腹部的骑士；被死神拖着长袍前行的修道院长；奋力抵抗的贵族；为赢利而奔忙，不知大限已至的商贩；被死神从床上硬拉下來的公爵夫人；摇尾乞憐的大主教；忙于受贿而不知死神已悄然降临的法官；舍命不舍财的商人…..等等。对于这些社会上层人士，死神倾向于用额外的力量来“收割”。

相比之下，死神对在人世已经饱受困苦压迫的平民农夫等，则是 “A much kinder gentler” 的存在。比如死神帮助犁地的农夫赶马；帮助贫农亚当耕种，让他免于劳役；搀扶驼背老人走路；甚至为妇人演奏跳舞！这样的死神，多么温柔，多么可亲！

荷尔拜因的这一组“死神之舞”版画，兼具原创性和趣味性。虽然由于材质和大小的缘故无法体现他油画作品里传达的精妙绝伦的高超画技，却展示了他处理“死亡”这一特殊题材深刻的理解和令人惊叹的创造力。小小的一幅幅版画，设计精巧繁复，布局紧凑合理。人物身份神态各异，动作表情无不传神。红尘中的匆匆过客们，面对死亡，可以软弱，可以孤勇；可以无畏，可以顺从。当然，更可以坦然，可以幽默。世相百态，尽显方寸之间。“我手写我心”，荷尔拜因真是位百年难遇、能用妙手绘慧心的顶级大师级人物。

中山出游图 （元. 龚开）

荷尔拜因的这一组“人鬼同框图”让我联想到元代画家龚开（1222年～1307 ）的水墨画《中山出游图》。《中山出游图》是一副妙趣横生的鬼趣图，描绘的是钟馗与小妹各坐一肩舆，在鬼卒的簇拥下乘兴出游的情景。

画面里钟馗睁目回顾，小妹略显矜持，两人的神情都非常生动有趣。侍从诸鬼挑衣包，挟卷席，背篓筐，负特大葫芦，快步紧跟。还有若干小鬼，或攀住棒端，或倒悬竿上，或吊在竿下，或被大鬼倒拖而仍在挣扎。钟馗妹妹身后的侍女抱猫回眸，看到一群极富生活表情、形态不一的小鬼们，非常滑稽。

值得一提的是“出游图”里的这些鬼们，都是穿着衣衫的骷髅，这在传统中国画里是非常少见的，因为国画历来没有西方解刨学的基础。龚开这幅“骷髅画”，同样充满了世间烟火气，让人看了忍不住莞尔，比荷尔拜因的还要早上两百年呢！

看了中外名家妙笔演绎的各色死神野鬼，有一种“向死而生”的解脱感，仿佛天地间再无任何丢不开、放不下的羁绊，与死神共舞，又有何不可？Let‘s dance，until the last brea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