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记忆》

红酒奶酪

<p class="ql-block">  从床上懒懒的起来,镂空娟秀的窗帘并没有像往日那样透出旭日的阳光。当我起身移步到窗前拉开窗帘,把惺忪的目光送出窗外时才惊奇的发现,窗外竟然下着细细的雨,小区的行人都撑着伞在半冰半水的湿滑路面上踉跄奔走。我疑惑地把头转向墙上挂电子钟的位置,电子钟上的日历确实显示是2021年12月的10号啊!12月里又出现高温天气了,竟然还下起了雨,平日麻木的神经忽然变得有些敏感,就像被催眠了似的,思绪情不自禁的被定格到了那个冬天……。</p> <p class="ql-block">  那是1987年的冬天,当时我还在哈尔滨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生产科工作。这一年是我第三次作为公司的总指挥独立带队,参加哈尔滨市冰灯游园会冰景制作。当时哈尔滨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是哈尔滨市建筑工程管理局下属的全民国有企业,管理模式是二级管理三级核算。既公司是法人单位,下设七个工程处和两厂一站(混凝土构件厂、木构件厂、机械动力站,后来都变成了分公司)。公司的各个科室对应管理工程处和厂站的各个业务股办,公司、工程处、各施工栋号实行核算。所以遇有大型的工程项目、特殊任务的会战或市里组织的各类与施工相关的大型活动,公司都要临时设立或组建指挥部,指派专人带队代表公司行使指挥权。</p> <p class="ql-block">  那时哈尔滨建筑行业的企业并不多,基本都是国有企业。主要有黑龙江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负责省内各市县的国家或省里的重点工业项目建设;哈尔滨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和哈尔滨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主要负责全市主城区列入国家计划的工业与民用建筑工程;哈尔滨市各个区的房产公司只负责本区域内的公共住房维修和建设。随着改革的推进各区街的建筑工程维修队陆续改编成集体所有制的建筑公司进入建筑市场。当时成立于“一五”时期的哈尔滨市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在全市建筑行业排行老大位置还没有动摇,只要一提“市建一”全市的人们差不多都会知道。每年市政府冰灯游园会办公室(简称为“冰灯办”,后来市里又成立冰雪节办公室),都把兆麟公园冰灯游园会的中心景区、最高或最大的冰景交给市建一公司,而且一般情况这里都作为游园会的开幕式主会场。</p> <p class="ql-block">我是从1986年的第十二届冰灯游园会第一次带队到兆麟公园搞冰灯施工,接着参加了1987年的第十三届、1988年的第十四届。也可能是因为有了第一次指挥建造的“琼楼观灯”一炮打响,才有了此后的连续让我带队。</p> <p class="ql-block">  第一年参加的第十二届冰灯会游园会也是哈尔滨举办的第二届冰雪节,这一年为了庆祝哈尔滨解放40周年,市政府要求要把这一届冰灯游园会办得立题新颖,要突出高、大、奇特点,把冰灯与冰建筑有机结合。无论从规模体量还是艺术形式市政府都需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所以设计者利用兆麟公园西北角处露天剧场主入口位置的混凝土看台为依托,设计一个大型的冰建筑“琼楼观灯”景区。那一年也真是天气作美,赶上了一个冷冬。入冬后天气特别冷,1985年12月3号松花江开始采冰时,冰层就能达到三四十公分厚了。由于气温骤降一夜封江,江边杂草杂物没被江风卷入江中,冰中也没有大的气泡,那冰真是块块晶莹剔透、清彻明亮。取冰顺利、冰源充足,砌筑时一瓢冷水浇上去冰炸的嘎巴嘎巴直响,立马就把冰块粘得结结实实,给冰灯制作创造了各方面的优越条件。尽管那一年建造的冰景体量高大、用冰量多、制作难度大,但还是圆满如期的在12月30日完成了验收,31日晚灯光璀璨地迎接了参建单位家属及其协作单位。受到了设计人、主办单位及各界的好评,也获得了最高的奖项。</p> <p class="ql-block">  1986年12月《哈尔滨日报》、《哈尔滨新晚报》记者王景富老师,在黑龙江省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了《哈尔滨冰灯》一书。书中在“冰灯之最”一篇里这样记叙:“第一座大型冰楼,1986年的第十二届冰灯会的琼楼,朱宪琪设计,市建一公司施工”。书中还详实的介绍了此景:“琼楼长四十米,高十七米,相当于五层楼高,占地面积五百六十平方米,状若北京天安门,是在原有水泥建筑的基础上,用一千五百多立方米的二万余块冰砌筑而成的,为历届冰灯中体量最大者,很有些"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意境”。</p> <p class="ql-block">  “琼楼底部,是带三座拱形门的坚实城墙,城墙两端砌两挂二十四个台阶组成的回旋式楼梯。人们由此拾阶而上,可到五米高的城头。城上有十六根明柱支撑起来的重檐歇山式的双层大屋顶。这座城楼前部是带护栏的看台,看台可同时容纳一百五十人”。</p><p class="ql-block"> “入夜,千灯万盏竞放光华,城楼上红柱绿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游人登城凭栏而望,城楼前用一百二十根荷花及芒果形灯柱围成的小广场,广场中心的宝葫芦花坛,以及花坛两侧驮着"吉庆有余"和"万象更新"大字的两头大象,尽在眼底,远处的冰雕雪塑、彩练光环,一览无余。啊!琼楼观灯令人炫目,令人折服。”</p><p class="ql-block"> 王景富老师在此书中还记载了对我采访的对话,今天看来真的得感谢王景富老师,当年用精辟的文字把整个景点描述的惟妙惟肖、如入其境,宛如犹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遗憾的是第一年没有把图纸保留下来,也没有完整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1987年第十三届冰灯游园会,我又第二次带队建造了朱宪琪老师设计的“早期风光”。主题是以哈尔滨“圣·尼古拉教堂”为原型,用冰建筑形式再现哈尔滨的历史。该冰景主体高度14.51米、总占地面积约540平方米,由教堂建筑群和灯柱围廊构成。“早期风光”无论从体量、高度、难度上都无法“琼楼观灯”相比,但以它的造型独特、构造细腻、建造精致而引人入胜。遗憾的是王景富老师的《哈尔滨冰灯》一书是前一年出版,尽管“早期风光”也是获奖作品,但没有机会被收入书中,是否有其他书籍记载没还没有机会去查询。</p> <p class="ql-block">  刚刚被冬雨一下就触动了神经的是,1987年我第三次带队参加冰景建造过程中,留下的遗憾和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是1988年第十四届冰灯游园会、暨第四届“哈尔滨冰雪节”。1987年11月18日接到是冰雪节办公室通知,25日上午9点在哈尔滨市科学宫(道里区上游街9号)召开“第十四届冰灯游园会施工动员会”。这是每年必开的例会,连续三年都是由我代表公司参会。会议由市政府张金校秘书长主持,会上做了动员报告和任务分工,会后到兆麟公园设在市园林处的市冰灯办领了图纸。拿到图纸就感到了压力,主设人仍然是朱宪琪老师,设计主题是“黄鹤楼”,就是将武汉的黄鹤楼按原型仿造成冰建筑。主体建筑高度5层22米、占地540平方米,无论是冰景高度、体量还是施工难度都远远超出“琼楼观灯”和“早期风光”。</p> <p class="ql-block">  这一年不同于往年的是,市政府开始对冰灯游园会的冰景制作模式实施了改革。11月7日先在冰灯办召开了一个座谈会,请相关单位前来座谈。历年冰景制作都是采取“义务加补贴”的办法,既由政府统筹按各个参建单位人数、冰景制作难易程度、加工量多少给予适当补贴,不足部分企业承担。市冰雪节办公室将从这届开始改革,由主办部门会同冰灯办定出每立方米冰加工制作单价,按冰灯设计图纸计算用冰量。完工后由冰灯办对参建单位验收结算,再用财政资金、社会筹集、门票收入等以工程款方式支付给制作单位。尽量让施工单位保本不亏,管理好的还可盈余。这就从根本上改变过去“收益单位不出钱,施工单位不挣钱”,干的越大亏的越多,企业迫于完成任务而不得已参加的尴尬局面。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冰灯从公益性的游园会,逐步过度到经营性的旅游项目。施工单位由动员摊派任务,逐步转化成招投标获取资格;冰雪节的主题项目最后被企业冠名为“冰雪大世界”,最终逐步变成市场化、产业化。</p> <p class="ql-block">  这一变革使得这届兆麟公园的冰灯制作现场活跃于往年,明显园内的施工人员大大多于往年,不仅有国有企事业单位,还增添了不少的集体企业。但让人没有预料到的是1987年,哈尔滨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出现了异常的暖冬。松花江哈尔滨段封江比往年晚了一周,甚至进入十二月中旬,江边还出现了“沿流水”的解冻现象。采冰的人马守在江边无法上江上采冰,整个开工时间推迟了一周。一周时间对于小的冰雕、小体量冰景的制作影响不是很大,因为有的冰雕、冰景加工制作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对一个用冰量极大的大型冰建筑来讲影响就太大了。更关键的是本来有效工期也就20几天,一周意味着几乎30%的工期没了。谁知道不光是开工晚,开工后也保证不了连续施工。我把公司的各个施工队组织进场后,首先遇到的就是“冰荒”,现场停工待料。</p> <p class="ql-block">  正常每年的十二月三四号冰的厚度就能达到30公分以上,就可以采冰了。可是这年的这个时候江面还不能上人呢,直到8号才陆续有冰运来。那个年代多数是马车运冰,那是一种用钢铁制作的马车,车辕子是大约3寸粗的钢管连接着后面的车架子,车架子底面铺着60板(对2寸厚木板的俗称)距地面很低,这样便于装卸货物而且不易翻车。多数是用一匹马拉车,优点是相对灵活方便、廉价、不受路况限制。那个年代哈尔滨各个运输公司都有很多这种马车,大街小巷到处看得到。一到这个季节就成了松花江上运冰的主力军,因为到了冬季不光冰灯制作用冰,全市各个冰窖一年的用冰都要在这个季节储存满的。所以,每年冬天江面上的采冰量也是极大的。除了马车还有一些柴油发动机的581型三轮小汽车,当时人们把它称为“三叉戟”,一跑起来后面冒着黑烟,很远就闻着柴油味。因为这种车和马车差不多,车厢距地面也不高,不用起重设备后面搭个滑道人力就能把冰拉上去,卸车时用脚一蹬就把冰滑下去了。当时马车一车能装2~4块冰,“三叉戟”一车也就3~5块吧。当时一块冰大概是1米长、80公分宽、30公分到70公分不等的厚度,因为随着气温越低冰就越厚。</p><p class="ql-block"> 由于冰灯搞了多年,举办单位也积累了一些组织经验。比如在冰的分配上就基本形成了制度,由冰灯办按着景点的大小、用冰量多少、难易程度及主次位置每天给各施工单位发放冰票,甚至分批分期进场,避免出现冰源不足的抢兵现象。可是由于这一年采冰时间大大推迟,应该晚进场的也都到了进场时间。每天各施工单位都派人挤在公园北门口抢着接冰。“冰荒”的出现与天气有关,也与新的结算方式有关。好多生产企业不再派人参加,而是把任务变相分包、雇佣给冬闲的建筑工人,这些人是多劳多得、早完早回家,谁也不愿意站着挨冻挣不到钱的。所以出现了抢冰车、给车老板塞钱,甚至为了抢冰发生斗殴的混乱局面。这些作法对于我们按部就班的国有企业都不具备优势,我们唯一的优势是就是实力。</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种有可能完不成任务的局面,我当即请示公司主管领导,为了抢时间继续从各个工程处调人分两班作业,白天以加工冰块为主,夜间以砌筑安装为主,昼夜设专人倒班接冰。</p> <p class="ql-block">  大型冰景是需要多工种分工协作才能完成的。从松花江运来的冰,是用直径大于1米的电动圆锯,在江面上网格状地,按冰的自然厚度切割成大约1米×0.7米的长方体,我们把这种冰称为“毛冰”,也就是未经过加工的冰。运到现场后首先要按模板尺寸用锯割成荒料,然后一块一块的刨成所需形状的成冰,这个过程都是由木工完成。这个环节的关键是“放样”,因为冰灯设计不同于建筑设计,没有建筑设计那么规范细仔,好多地方只有造型没有细部尺寸。那时候一公司每个工程处都有几个木工组,每个木工组的组长都是木工里的精英,能放冰样的是精英里的精英。全公司的木工也就那么几个技师级的工匠,我记得一处的刘文举、三处的徐久庆、六处的宿欣是我领队时候离不开的人物。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没有高等文化,学历都不超过高中。少言寡语,看着图纸都是先卡莫眼睛不吱声,然后拿着拐尺在纤维板上比来划去就能拿出各种异形的大样。他们在冰灯现场是这样,在建筑工地也都是当代的“鲁班”,各个都是劳模。无论多么难的梁、板、柱等复杂的混凝土构件现浇模板,还是飞檐斗拱仿古建筑的木构件,都难不住他们。比如我所经历的“琼楼观灯”、“早期风光”和这个“黄鹤楼”,都是造型复杂的仿古或者欧式风格。一个冰景制作完成要用上万块冰,成百上千个样式和尺寸,一种冰样做错都无法成型。所以每年都要有一位“掌门”,不但要把各种样板做出来,还要计算出来每种型号的冰需要加工多少块。有了样板和数量,我就把它们分配到各个施工处,各施工处加工完经验收后再由负责砌筑安装的人员按图拼装起来。大多数用在外立面的冰还要加工成空心的,因为电工要往里面安装各种彩灯。除了木工、瓦工、电工之外,还要有辅助的架子工负责搭设脚手架、安装起重机械,机械工负责操作起重设备,还需要电焊工因为大型冰景的内部骨架都是钢结构作支撑和连接的,力工主要负责运输和清理现场碎冰等。看着五彩缤纷、样式各异的冰灯,做起来还是满复杂的。所以,面对冰源紧张局面,为了抢工期我就把耗时较长的成冰制作放到白天。能抢到多少冰都在白天加工出来。晚间整个现场清净下来了,再全力以赴的把白天做好的冰都组装完。而且这时候气温低接缝处浇水冻得快,夜间人少还能在这个时候多接几车冰。</p> <p class="ql-block">  12月25日,黄鹤楼安装才到了二层挑檐,总用冰量和进度完成接近了60%,因为1层占地面积大、有平台和基座,而且1、2层层高较高,所以用冰量也大,由于冰源一直供应不足大大影响进度。没想到的是这两天天气突然升高,江面开化运不了冰,现场处于停工状态。</p><p class="ql-block"> 到了26日气温升到零上,冰景开始融化,眼看着一二层挑出去的飞檐化开了缝,冰水顺着冰缝在每层檐下滴成冰溜。如果这个气温持续下去,冰缝全部融化有可能造成倒塌,后果不堪设想。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下午5点市政府秘书长张金校,在园林处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会上市建委王丽生总工在分析了突来的气象变化,给冰景制作造成的影响时讲到:“今天中午园内实测温度零上2度,预计明天温度还将上升到零上5~6度。目前迎风面、阳面的冰景粘接冰缝冰融深度15公分,有的冰景出现失稳;表层冰出现竖向针孔变成乳白色;地面存放的冰构件已经变酥不能使用;有的冰景因电缆受冰融水浸送不上电。要求各单位立即采取遮光挡风、白天停工、那坏修哪、必要重建等应急措施。城建局王相良局长更有针对性地提出:“要确保安全,市建一地下已经酥了的构件不能再用,受损部位该拆的拆该换的换。必要时将12月31日开园时间后推,但不能迟于1月5日的冰雪节开幕式,要争分夺秒日夜兼程”。张金校秘书长在总结发言时,概括了“今年从开始因江面开化上不来冰,到现在又出现温度高冰景开化的多灾多难。要求会后各单位采取措施,保安全、抢进度、一个一个景区排查,一个一个制订措施方案”。领导总是能把问题分析的细致到位,总能说的条条是道、句句在理。但是,具体执行和落实永远是工作在最前沿的一线人员。</p><p class="ql-block"> 从会议室出来觉得形势严峻责任重大,就直接跑到一个有电话的办公室,借电话向公司主管领导报告了会议内容。好在中午出去吃午饭时特意找到公用电话,把因气温升高造成现场停工和可能要带来更大损失的事,向领导做了汇报,同时提出了要采取必要措施所需材料。领导已部署公司材料部门正在组织“五彩布”(当年施工现场将塑料彩条布称为“五彩布”)、草帘子、竹席子、苫布等物品运往现场。</p><p class="ql-block"> 放下电话跑回现场,立即通知各个工程处负责人,所有的架子工、力工不能下班,统一安排吃晚饭,然后连夜加班实施保护措施。材料运到现场我就组织现场所有人,先把屋檐和突出部位的冰用“五彩布”裹住(避免直接覆盖草袋子时碎草粘在冰上造成污染),再苫上草帘子,最后用苫布把整个施工脚手架围挡起来,做到多层保护争取冰景不再融化,把损失降到最低。</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的27号园内温度零上4度,直到两天后暖流被新的一轮冷空气驱散,30日冰景陆续恢复了施工,此时距规定验收的12月31日不足2天,距离冰雪节开幕式只有7天,满打满算还能干6天,返工要消耗多少时间还是未知。气温降至冰点我们就打开苫布,揭开草帘子和彩条布,请冰灯设计人员和建委王总工逐块冰的进行检查。要把那些化成乳白色、变酥、灯光不亮和化缝过大,影响美观和安全的都要拆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黄鹤楼设计的平面是由12个角构成的多面体,立面看是5层建筑,每层都有外廊柱和琉璃瓦型挑檐,外柱之间有雕花栏板,主体墙面刻有门窗。1层是十字交叉的拱形通道,基座高2.4米,1层高4.2米、2层以上是3米、总高度22米,光一个基座和台阶用冰1000立方米。刚干到9米平口用成品冰7000立方米,毛冰量1万多立方米(含中间填的碎冰)。</p><p class="ql-block"> 检查后按王总的建议2层的挑檐、柱子大部分都得拆掉。这一拆不仅是费工费时,更主要的是影响工期,此刻时间太宝贵了!</p><p class="ql-block"> 我搞过计划和统计,耗费了大半夜时间,以1月4日24点为竣工节点,用横道图的推算方法倒排工期。首先计算出往上13米高的砌冰量,然后找出影响计划的决定因素——安装进度。再用目前安装工人平均的作业效率,乘以有效作业面单班作业人数。再考虑垂直运输设备龙门架的效率极限,以及搭设脚手架、挂安全网等其必然影响效率的因素,得出这是个无法完成的计划。因为越往上工作面越小,垂直运距越长相对效率越低,随着园内冰景的全面开工,加工场地也越来越紧张,有了存冰的地方没了加工作业的地方。相邻景区互不相让,工人之间还常常闹矛盾打架,想多上人也没地方,不具备搞人海战术。尽管这样我还是做出了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就是夜间要保证安装现场的照明,安装工人24小时多班倒。同时保证冰源、保证加工成冰的人数,由于加工区分散,而且要求加工的精度高,夜间无法保证照明只能是白天作业。另外户外作业时间过久工人也确实受不了,包括上面的安装工人,时间过长手脚就冻的麻木不好使了,还容易出安全事故。所以只能是砌筑工人4班,白天2班夜间2班,木工刨冰只能是白天倒班。过一两个小时就得到临时休息室烤烤火,按此计划现场人数要增加到370人。</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就把计划报给公司主管领导,同时把不利形势向冰灯办领导做了汇报。这一年是十三大刚刚闭幕,哈尔滨市第九届政府第一年办冰雪节,也是面临着周边省市的竞争。眨眼到了1988年的元旦,1月2日武汉市政府向哈尔滨市政府发来贺电,内容是:“兆麟公园并转冰灯组委会:欣悉黄鹤楼被贵市推选为第(14)届冰灯游园会主景,我们深为振奋!在此,谨向您们及所有参加冰灯设计、制作、组织的工作同志致以诚挚的问候和谢意!并热忱地预祝此届冰灯会圆满成功!特电祝贺”。</p><p class="ql-block"> 当日下午张金校秘书长在兆麟公园主持召开了由建委赵书然主任、王丽生总工、建工局吕元琪局长、城建局王相良书记、园林处张志相处长、市建一公司徐景岚书记、秦立恕副书记、王喜临副经理、陈纯仁副经理等人参加的“祖国名胜”景区施工进度专题会。会上解决落实了原冰短缺、劳动力不足、现场照明、施工场地、残冰外运等问题。会后公司为了表示重视,把副书记留在现场,帮助我加大协调力度。从这一刻起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感觉到好像工期拖延不是老天惹的祸,而完全是我的罪过……。也就是从这之后的几十个小时里,我没有回家、没有躺下睡过觉、也没有坐下吃过饭。好像忘记了饿、忘记了困、忘记了冷、忘记了累。一会爬到上边看安装情况、一会到各制作现场安排冰样、督促进度;一会去找电气队的安装、调试灯光;随时协调混乱现场中的各种事情,有相互偷冰扯皮的(为了最大限度调动工人积极性,现场实行计件工资,根据冰的大小难易程度,每加工一块冰几元钱不等)、还有酒后斗殴的。在那个物资尚很贫乏的年代,建筑工人还未摆脱那种粗俗的行业特征。两天下来我口干唇裂、嗓子疼的说不出话、脚肿的脱不下鞋,双眼像被电焊打了一样红肿的睁不开,在哪都是坐立不安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到了3号晚上十点,公司书记和生产经理带着各工程处主任来到现场。问我上面还有多少没完?我告诉他们现在已到5层,大约是17.3米高。上面还有2.4米高的挑檐和琉璃瓦、还有2.3米高的塔尖和5层分别是“黄鹤楼”、“极目楚天”、“南雄高拱”、“北斗平临”的4块牌匾。牌匾是预制好的,只是安装到顶层四面牌楼眉额上就可以。主管生产的王经理听完汇报后说,顶层的瓦冰在下面看不到,时间来不及可以不安了,中间直接起尖。副书记提出5层槽钢因荷载大有些变形,斗拱也缩小尺寸吧,如果这样就能保证明天早上主体完工了,然后白天拆龙门架和脚手架,清理现场。他们当即和现场的冰灯办技术人员李秀莲沟通,她做不了主立即去找设计人朱宪琪汇报,结果没找到朱老师。我知道这么一改工期可以保证,总体效果恐怕是面目皆非了,因为我知道图纸是分三层出的挑檐,同时大小12个角的斗拱也是分层挑出去的,大的斗拱悬挑1.5米。然后大约40度角铺瓦冰到屋脊,再起2.3米高塔尖……。从这一决定开始,我就失去了再上去的勇气,因为我既不能去阻止这项决定,又没办法在4号前按原设计完成。好在副书记帮我照看着现场,他一再劝我找地方休息一下。</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公司动力站的吊车就赶到现场来吊装4块牌匾和拆卸龙门架。这是一台日本产加藤牌25吨吊车,大概是1985年原装进口的。当时全市也没有2台,简直成了一公司的宝贝,没有特殊工程它是轻易不出来的。驾驶员何师傅感觉比飞行员还牛,助手副驾驶员是专门为他垫枕木的小工。何师傅不管阴天晴天都要戴着墨镜,每次驾驶前都要先戴上雪白的精纺细线手套,总是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别人摸一下吊车他都要损人几句,似乎忘了他也是一名工人。因为我当时在生产科是负责各厂站与土建工程处之间协调的,所以和他们非常熟悉,在何师傅那还算有点面子。这个吊车行驶和吊装是两个分开的驾驶室,我看他进操作室启动吊装臂准备吊装时,我就坐进了驾驶室里,想看着他吊装那4块牌匾。由于已经两昼夜没有合眼加上过度的疲劳,没看几眼就昏睡过去了。当何师傅完成吊装准备挪车时,不得不叫醒了我,我像触了电一样一下从驾驶室蹦下来。这时的天已泛白,冬季里懒惰的太阳今天好像比平时起的要早,她用利剑般地朝霞刺破了厚厚的云朵,把金灿灿的晨光抛向了大地,黄鹤楼也变成了金色。当我站稳脚迫不及待地抬起头仰望时,我的视角内怎么也看不全黄鹤楼顶层的房檐和塔尖,我连忙仰着头向后退着走,双眼盯着屋顶直到看到塔尖才停下脚步。由于顶层缩小了尺寸,导致比例失调完全没有了传统建筑那飞檐斗拱的气势。而且只能离的稍远点才能看全顶部,我之前所担心的成为了现实。我顿时脑海里掀起了波涛,无法判断出领导为了确保开幕式前黄鹤楼全部完工,与全园同时亮起来,顾全大局、牺牲局部的决策是对还是错,难道这就是政治……。</p><p class="ql-block"> 我正在仰视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旁出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老孟不对了吧”,我扭头一看是朱宪琪老师站在我的身边,也仰着头边看边问我。接着又抽搐地说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此刻我已看到他红红的眼里正在滚动泪花。理解和同情也把热泪从我的眼眶里推了出来,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我实在找不到能安慰他的恰当语言,恨不能把自己变成无所不能的孙悟空,飞到黄鹤楼的顶端,把它变成应有的模样;甚至恨不能把自己变成面前晶莹剔透的冰,让朱老师一眼就能看透我的内心和灵魂不比他好受,似乎这样才能解脱尴尬和不安。似乎这样才能对得起眼前的设计师……。这时几家早报的记者已经来到现场,想抢先报道开幕式前的准备工作。几名记者争相要采访我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完成中心景区建造的。按理说在这特殊的气候条件下,完成上万立方米的冰建筑实属不易。但我感到实在没有勇气回答甚至站在这里,我挣脱着像偷了东西的贼一样,一口气跑出了公园的大门,迷迷糊糊的徘徊在马路上。从那以后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游冰灯、甚至进兆麟公园了。</p><p class="ql-block"> 不久我的工作发生了变化,被公司领导提拔为中层干部,到下面工程处当生产主任。接着就带队去了前苏联搞援建,这一走就是近6年的光景,从此,再也没有机会继续参与,这圣洁并能赋予冰雪灵魂的建造活动中……。</p><p class="ql-block"> 呆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下意识走到书房,从书柜里把收藏了30多年的图纸、照片、书籍、笔记翻了出来。细细的看着这些记录着鲜为人知的荣辱,鉴证着哈尔滨从“冰灯游园会”拓展到闻名世界的“太阳岛雪博会”、“冰雪大世界”。如今这三驾马车撑起了哈尔滨乃至全省的冰雪文化产业,承载着冰雪节这张冰城哈尔滨的名片<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尽管它们都已泛黄,甚至有些破旧不堪。但是当我一一打开时,让这些史料还是帮助我,完整、清晰地回忆起那段冬天里的记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12月10草稿</p><p class="ql-block"> 2022年1月25日定稿</p><p class="ql-block"> 哈尔滨家中</p> <p class="ql-block">谨以此篇献给曾经为这个城市冰雪事业奉献过的组织者、设计者、建造者!</p> <p class="ql-block">这场冬天里的雨,还让我想起一段网络上传过的段子:</p><p class="ql-block">今天竟然下雨了,是冬负了雪,还是雪背叛了冬……</p><p class="ql-block">雨,你本该是夏的伴侣,</p><p class="ql-block">却跑来做冬的情人,</p><p class="ql-block">人们该赞美你的热情奔放,还是该指责你的水性扬花,</p><p class="ql-block">你若与夏同行,或许会更幸福美满些。</p><p class="ql-block">因为冬用它的温度延长雪美丽的生命,</p><p class="ql-block">而你在冬的世界里漫天飞舞,</p><p class="ql-block">即背叛了夏,也阻挡了冬与雪的恋情,</p><p class="ql-block">连雨都移情别恋……</p><p class="ql-block">在哈尔滨,</p><p class="ql-block">连天也不靠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