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圣人云：“人，食色，性也！”俗语曰：“人生在世，吃穿二事。”“千里做官，为了吃穿”（此二句有些消极落后）。警句道：有粮则稳，无粮则乱。“吃”之重要，可窥一斑。所喜当今盛世，国泰民安，物阜民丰，丰衣足食，人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今日小年，面对美味佳肴，玉液琼浆，感慨良多，酒酣耳热之际，忆起童年“美味”。晒一晒，与诸君共享，若因年代不同，从未“享受＂过而引起不适，敬请谅解。现一一道来，若有遗漏，诸君可在评论中加以补充。 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囤基本见底。老鼠饿得啃砖头的时候，人们也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肚里整天咕咕噜噜打雷似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许多能＂亟拯斯民于水火”的美味纷纷登台亮相，至今想起来仍让人口舌生津。荠荠菜，羊蹄子棵，黄毛蒿，二三月正是叶嫩枝肥汁多的时候，大人小孩倾巢出动，掂铲㧟篮，心细眼尖，荒地麦田，河坡高岗，房前屋后，剜野菜的人东一团西一簇的（野菜生命力极强，别担心铲尽挖绝）。收获颇丰的人们把又鲜又嫩的野菜带回家，或拌面蒸，或水焯凉调，或包包子，百样吃法，味道鲜美，均可充一时之饥（现在人们吃野菜是为了尝鲜，那时可是为了保命 ）。 泡桐树花开了，小喇叭似的，粉红如霞。 泡桐花也是美味，桐花摘下来，除去花蕊，放在水中洗净，揉搓几遍，除去苦汁，然后下面条，又香又滑，给稀汤寡水的面条增添了无限韵味。槐花儿榆钱儿楮不秀（楮树上开的毛毛虫一样的花儿）次第登场，蜂鸣蝶舞的时候，人们把它们捋下来，淘洗之后拌面蒸拌蒜调，清香爽口。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家后院的槐树林子，每当槐花开放时，人们或用竹竿打或用钩子拧或爬上树去捋的热闹情景。以上均为素菜，荤菜也有的（没挨过饿的读者可能有些不适，准备好纸巾纸篓），惊蛰时分，成千上万的苍蛹（至今不知是什么虫儿）纷纷从地下钻出，许是为了躲避天敌的捕食，往往在晚上蜂拥而出，人们提着罩子灯或拿着手电筒带着罐头瓶子去摸苍蛹，春天的苍蛹肥嘟嘟的翅膀嫩嫩的，有经验的能摸一罐头瓶子，回来后满怀欣喜地或用猪油炒一炒，撒点盐，或埋在还有火星的滚烫的灰烬中焖一会儿，酥焦香嫩，比油炸的羊肉串都好吃。春天刚孵出的小鸡，黄绒球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煞是可爱。但小鸡殒命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脚踩着狗抓着猫挠着驴踢着羊抵着鹅拧着凳子歪倒砸着等不测事情均可让小鸡一命呜呼。那时这样的小鸡是不会随手扔掉的，小鸡再小也是肉啊！有经验的人很会做的，和点黄泥把小鸡包得严严实实，放在炉灶里烧，火候到了拿出来，把泥小心翼翼地揭去（泥揭掉的时候把绒毛也都沾掉了），伴随着一股腾起的含着香味的蒸气，一团比四喜丸子小一点的鲜红的雏鸡肉颤颤巍巍呈现在你面前，色香味引得你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住，细细咀嚼，连骨带肉均可嚼碎，据说味道远远超过现今名满鹿邑的张献礼的十六天的毛鸡蛋！吃过的人往往会生出害小鸡的心，一双馋眼贼眼期盼着恶狠狠地贪婪地盯着小鸡哪一只能死于非命，可怜的小鸡既有天灾又有人祸，甚至开始怀疑鸡生，活着真难 ！ 夏天到了，豌豆角快熟的时候是最诱人的，弯弯的豆荚中鼓起的粒粒豆籽把我们的馋虫勾得蠢蠢欲动，那时生产队里专门派的有看豆角的人，但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我们这些“小游击队员”会声东击西，会引蛇出洞，更兼我们身轻如燕，来去如风，耳聪目明，配合默契，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所以往往收获颇丰，把看豌豆的人气得嘴歪眼斜鼻哼嘴哼怒气冲冲指天骂地手摆脚跺如同抽风。豌豆角偷来后，哪有机会和耐心带回去煮熟撒点上盐再吃，找个僻静之处摊在小褂子上，把抓口吞，如羊入虎口，如风卷残云，如秋风扫落叶，一堆碗豆角不一会儿便被我们一扫而光，荡然无存，嫩的很的连豆荚都吃了，虽有一点豆腥气，但嫩嫩的汁水，辘辘的饥肠，偷窃成功的欢喜，早把这点豆腥气压得如蚕丝一样细了。西瓜上市了，滚圆滚圆的，碧绿如玉且带有花纹。我们哪有钱买西瓜呀！看到有钱的人眯着眼晴一脸享受地吃那沙瓤西瓜，口水便如西瓜汁水儿般从嘴角悄无声息地溢出。禁不住诱惑，我们只能智取（我可没说偷，孔乙己说：窃书者不为盗也。我们可以说：窃瓜者不为偷也！）月色如水，星如金豆，夏虫叽哝，小鸟不鸣，猫狗酣睡，夜深人静，几个水性好的小伙伴水蛇小鱼泥鳅一般悄无声息地游到河对岸，从玉米地里匍匐前进，潜入瓜地，用牙咬断瓜秧，手推头顶，瓜滚人爬，撤离瓜地，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携着瓜迅速划到对岸。等看瓜的一辈子打光棍儿的老王头从娶媳妇入洞房的梦中惊觉穿个大裤衩子穿着拖鞋掂着棍从秫秸庵子里跳出来撵用土坷垃投大声叫骂时，我们早已游到对岸，赤脚扒蹄，搂瓜抱衣，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我们偷瓜把家回＂逃之夭夭远走高飞了。偷来的瓜有熟的有不熟的。熟的瓤红籽黑，我们这帮小馋猫吃得满嘴汁水，籽不用吐出，直接嚼碎咽下，香得让人打哆嗦。生瓜瓤黄籽白，也吃光了，虽然有点酸味，但扔了挺可惜的。西瓜啃得特别净，皮上连一点瓤也没有，大板子牙牙好使的，把瓜皮啃得像一张薄纸，猪看见很生气，摆头晃耳哼哼着表示不满意，嫌我们吃馍舍不得掉渣我们吃瓜它们想吃个瓜皮都那么难。弄几根黄瓜几个蕃茄几个地瓜小甜瓜对我们来说更是张飞吃豆芽一一小菜一碟！夏天我们经常去地里割草，口渴了我们自有办法，脆脆的玉米秆汁水旺盛，我们常挑“哑巴秫秸”折断来啃（哑巴秫秸指未能受上粉不结棒的秫秸，特别甜），还有一种草叫茅茛，它的根特别甜，我们常常挖出来，细细地嚼出汁水来，特别解渴（有一歇后语喻一功二用：屙尸籴毛莨————一功两得。虽粗俗不登大雅之堂，但形象）。以上是素食和水果拼盘。还有荤莱呢：爬蚱。那时哪有大规模养殖爬蚱的，纯野生的。摸爬蚱要掌握住规律：晌晴天气，初夜时分，百鸟归巢，丛林之中。爬蚱认为最安全之时破洞而出，刚爬上树的爬蚱我们不费吹灰之力，手到擒来；没出洞的，细细观察，小洞初开，手指探入，爬蚱前爪钩住你手，稍痛，把洞抠开，爬蚱缘手而上，其中乐趣不亚于钓鱼者钓到大鲫鱼的感觉！爬蚱带回洗净，或油炸或焦焙，撒点盐，撒点五香粉，吃时有神仙般的感觉！小孩爱吃，大人也爱吃，富点儿的再弄二两鹿邑大曲喝喝，比刘伶醉八仙李白欧阳修等爱酒爱肉的名人都幸福！ 秋天到了，更是我们大显身手，品尝美味的时候。不必说爬树摘枣，不必说镰投核桃，也不必说果园“窃”苹果，更不必说野地烤红薯烧毛豆，烟叶地里烧玉米棒，但说庄稼地里的“绿色食品”就让人如数家珍了：你吃过马泡吗？成熟的马泡显青白色，跟琉璃球差不多大小，一根藤上能结很多，由大到小，次第排开（那时形容孩子多的人家就说这几个小孩儿跟马泡一样）。吃马泡的时候，要先把较硬的马泡在手心里长时间揉搓，揉得软软的（有一俗语喻懦弱无能之人：软的跟揉的马泡一样），里面的凝固的浆液变成汁水再品咂，香甜可口！还有一种野果叫酸麻浆子（恕我不是植物学家，不知其学名，只知俗称），包着一层形如矮塔般薄薄的膜，小果子就害羞似地藏在里面，泛红的才能吃，味道很别致。荤菜更多，蝈蝈蚂蚱的大长腿揪掉可以直接生吃（若引起不适，敬请原谅），味道口感如螃蟹的大爪子里的肉。蝈蝈蚂蚱蟋蟀在文人墨客眼中充满诗情画意，颇具田园风光，什么蝈蝈在歌唱，蟋蟀在弹琴，夜闻寒蛩声等，但在缺肉吃的我们的眼中就是美味：可炒可煎可炸可烧，吃得油光满面，直冒香汗。有幸吃到母蝈蝈，更让人难忘：籽特别香，吃过的人说比蟹黄都美！最好吃的莫过于豆虫：豆虫吃豆叶，严重危害庄稼，影响收成。那时没有有效对付豆虫的农药，只好动员大家徒手擒拿，豆虫浑身青绿，体内无骨，前端有口，后端有尖，身体能迅速地翻转蜷曲伸张，胆小的如见到蛇一样不敢碰，胆大的跟捏蚂蚁的一样。捉的豆虫放在袋子里，豆虫知死期将临，惊恐万分，拼命蠕动着，袋子里一起一伏的，似乎要撑破布袋，挺吓人的。胆小的人你可别把豆虫放在他衣领里，若冷不丁地塞进衣领，会让他杀猪般尖叫，动作扭曲，脸色蜡黄，会吓出病来的。豆虫带回去之后，用筷子从前到后捅入豆虫体内，把豆虫一个个翻卷过来，淘洗干净，把油烧沸，把豆虫倒入油锅，油花翻腾，豆虫翻滚，身体僵直，绿色渐失，微黄渐露时用笊篱捞出，控去油，放入盘中，撒上细盐作料面，一个个豆虫似刚出油锅的小油条，吃起来那真是外焦里嫩，香酥可口，味道超过现在的爆炒羊肉。据《美食百科全书》介绍其蛋白质含量极高，营养价值顶两个鸡蛋，三个鹌鹑蛋，四两牛肉。 冬天到了，较春夏秋比较的无味，看着光秃秃的只有麦苗的旷野，心中有着无限的失落，但顽童的失落是短暂的，很快，我们又找到了自己的美味：麦地里撒着晒红薯片子的时候，红薯皮子比较厚的且又撒时皮子朝上的，晒后拾红薯片子时不易被发现。皮朝上呈穹形，我们称之为老鳖盖，经过风吹日晒，饱经风霜的老鳖盖的糖分都凝聚到鳖盖下，偶尔发现一个，高兴得不亚于捡了个金元宝，急急慌慌啃一口，甜得糖稀一样（有人说如蜂蜜，不过那时没吃过蜂蜜只吃过糖稀）。最让人有点不甘心的是冬天荤菜太难寻觅了，好在是冬闲无事，掐的草辫子偶尔可换点猪肉，也可解解馋。炸的猪油往往放在罐子里，黑窝头刚出锅，挖一点猪油放窝头里，幸运的话油里还可能有肉炙拉子，偶尔吃到，香得一哆嗦一哆嗦的，大盐疙瘩砸碎放里面，吃时口口见油，咂嘴弄舌，吃得吧吧叽叽响，好吃得真是没法形容。吃后上下唇油光闪闪，比现在涂抹上唇膏都鲜润，见的人以为这家又割肉吃了，眼中满满的羡慕，吃者鼻孔朝天，嘴角上扬，顾盼自雄，得意忘形。 时如白驹过溪，星移斗转，日月穿梭， 转瞬间几十年过去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锦衣玉食，人们吃的穿的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以前强万万倍。但我仍怀念那美好的童年时光。那时节，贫穷着挣扎着奋斗着，不能说这不是一笔财富，一来知道节省，二来不怕吃苦受罪，三来穷富日子都能过（比《红楼梦》中贾宝玉强多了，虽因心灰意冷遁入空门，受不了粗茶淡饭，缊袍敝衣也是遁入空门的原因之二吧！），更让人欣慰的是那个年代的那个年龄的人患抑郁症的极少极少！整天乐呵呵的，因为他们在寻觅食物时也寻觅到了许多惊喜，不像现在的个别年轻人，吃饱喝足了没事瞎琢磨，胡思乱想，杞人无事忧天倾，动不动就抑郁了！想跳楼想喝安眠药想跳井想上吊想跳河想烧炭自杀想割腕自尽，一副看破红尘生不如死悲观厌世甚而至于有超凡脱俗自命清高的样子。如果整天没饭吃饿得头晕眼花前心贴后背肚皮贴脊梁，东奔西跑南来北去地四处找东西吃就不抑郁了，这也许就是中医上推崇的饥饿疗法吧！治抑郁症肯定疗效极佳，且省钱，不会有上当受骗之感，不妨一试！</p><p class="ql-block"> 陈国明于二0二二年一月二十五日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