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真小说～～《仙女河》9

铁木真

（图/网络文/木真） 第九章 第二封信写给恒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八岁那年夏天。我逃离了让我又爱又恨的老谈家，也逃离了看着我受苦受难的仙女河。没有逃到天边，只逃到了省城江边。　　此刻，天刚亮。初升的太阳把江面都染红了，流动着一江的血，悄无声息，令人不寒而栗。我就蜗居在长江大桥下的桥洞里。头上隔一会有火车轰轰隆隆驶过，震得我的身子都在颤抖。　　匆匆的人群，缓行的大车小车自行车，象潮水一般从我面前涌过。我猛然起身，投身到这人流车流中。　　我穿过大街，走进小巷。因为我闻到阵阵油炸味芝麻香，看到很多人从巷子吃完出来，那里一定有些残汤剩食。这里就是江城有名的户部巷。距江边只有几百米，当时都是些老旧的小楼房，弯弯曲曲延伸到黄鹤楼下。两排楼中间是两三米的巷道，中间铺着一溜青石板，青石板上布满裂痕和坑坑洼洼的脚印。　　我昨晚喝的一肚子江水，一晚上都排空了。我捂着干瘪的肚子，从人群中钻进小巷。　　我扫视着两边的餐饮店。大都把餐桌靠墙摆放在路边，桌下是五颜六色的塑料櫈。我不关心那个店是做什么的，我只关心那桌上客人放下的空碗里，还剩下什么，那怕是一口汤，一根面，我都如获至宝。　　扫视过了十多家小吃店，在一家面馆前立下脚，看见桌上有两个碗里剩几根面和汤。我顾不了太多，端起来先喝了汤，再用手把面扒进口里。　　等我把二个碗用舌头和手打扫干净。一回头，一个围着围腰戴着袖套的中年男人站在身边，他手里捧着桌上其余空碗。小声说，小姑娘，快走吧，小心让老板娘看见了。　　我没有走。我只是弯下腰，让头在桌面下，尽量不让老板娘看见。同时，我却能看见那位又放下碗筷离开，我马上过去把那碗里的剩汤剩面呑到肚子里。　　那位中年男人也暗中帮了我。他收拾客人吃过的碗筷时，把好几个碗里剩下的东西，都倒到一个碗里，装了满满一碗，放在一个櫈子上，让我蹲在地上吃了快走。　　我顺从地吃完离开。腿有劲了，眼有光了，我又活了过来。　　　　这户部巷一眼望不到头，饭馆也数不清，我想能找到吃的就好，不能走远。我慢慢走回江边，把手和脸洗干净。　　流落街头才一天一夜，拖着双又大又破的塑料凉鞋，睡了满是灰尘的桥洞，真就变成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就这幅模样，连自己都厌恶，走到城里人面前，别说要碗饭吃，就是别人多看一眼都会嫌弃。　　不行，我要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　　我逃出老谈家时，又没有多带一件衣服，身上的脏衣服又不能换下来洗。干脆下到江里，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到齐腰深的时候，距岸边有两三米远了，水流也大了些，但我不怕。从小就跟着养父摆渡船，学会了游泳，在汉江的枯水季，我都能游过江。我刚低头把头没入水里，岸上几个人惊叫起来，大喊小姑娘不要做傻事。　　我抬头向他们摆摆手，说洗一洗就上岸。这几个人才放心离开。我把头发洗完了，蹲在水里把裤子脱下也洗了两遍再穿上。为了洗上身的衣服，我只得又下了一个台阶，水快到肩膀了，我脱下上衣，洗了几下。　　突然，一个大浪打来，我站立不稳，被打到了更深的江中，一个漩涡扯着我的衣服，把我拖入江底。　　我舍不得扔下衣服，一只手在激流中也游不动，一沉一浮，离岸越来越远。再不扔掉衣服，我就死定了，这里可是浩浩长江。　　我松开手，谈奶给我穿的那件时尚衬衣，随即消失。我奋力游向岸边。可身体却随浪打转，离岸边越来越远。　　一艘大船驶过，翻起的巨浪劈头盖脸打过来，我呛了两口水，无力地随浪漂向旁边的一个轮渡码头。　　救人，快救人。岸上的人群在大喊。眼看我就要被暗流吸入轮渡浮桥下，一个大爷递过救生圈并抓住了我，把我连拉带拖弄上浮桥。他警告我说，要不是这里是迴水窝，你早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要是再晚几秒钟，你就没命了。　　我羞愧地低着头走上岸，重新坐在台阶上。　　在围观的人中，有个中年妇女见我个小姑娘光着个身，赤着个脚，就把她的一件格子外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问我家在那里，我说是孤儿没有家。她拉着我就往大桥边的一个商店走，帮我买了衣服裤子和凉鞋。随后，见路边有一个戴红袖标的中年女人，她说了下遇到我的情况后，把我交给了红袖标。　　我望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真觉得是老天又开了一次眼。这些陌生人让我死里逃生，又让我有了个人样了。　　当我暗暗窃喜时，红袖标的话顿时让我的心又凉了下来。　　她说，你今天运气好，遇见了我们中华路街的王主任。她让我把你带回街道办登记后，把你送回老家。　　我抬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问为什么？　　象你这样流落街头的来汉人员，就属于亡流，是不允许的，是要遣返的。　　我再也没有心情跟她说话，她问我什么都摇头。我不情愿地跟着她往街道办走。刚走到户部巷口，见人多嘈杂，我打定主意逃跑，绝不能回去。　　我让她松开拉着我的手，说上巷子里尿一下。她迟疑了一下便松开手，我飞也似地消失了。　　我片刻不敢停下脚步，在小巷子里面穿行，离这儿越远越好，虽然这儿有户部巷能找到吃的，但怕遇到红袖标，我就前功尽弃了。　　江城太大，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没有谁可以投靠，我也没必要分清东南西北。只是不能朝太阳下落的方向走，那是老家的方向。 我不停地走，只敢回头望望太阳。从太阳当顶，走到太阳落山。　　我不停地走，从波涛奔涌的大江边，走到了波光闪闪的大湖边。 我想应该走出了红袖标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