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

一月

今天小年，依然上班中。

感冒已经三四天，药吃了一把又一把，不见好转。鼻塞流涕头疼，嗓子疼，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上一回这么熬夜，还是妈住院的时候，我周末去换姐姐的班。医院的夜晚尤其难熬，走廊的灯彻夜不灭。

妈也在煎熬着，对抗着死神，对抗着疼痛。我总是从浅眠中惊醒，询问妈，喝水吗，上厕所吗，又疼了吗？妈有时会点头去厕所，我就架着她，一步一步挪到卫生间。后来这样的时光也没有了，妈连起床都费劲，我们买了一个坐便椅放在她的病床边，她其实也没用上多久，就陷入昏迷中。

她昏迷的那天夜晚，刚过完小年。

我和先生都在她身边。

那让人恐慌绝望的画面，时隔五年，依然难以面对。

五年，想念的疤渐渐结茧。

我的疼隐入了更深更隐秘的所在，你不说，我不说，它就好像真不在了。

年对于我成了一个巨大的魔兽，它无情地吞噬掉我最亲最爱的人。

腊月29，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路上集市熙攘，人们都在忙着采买。天空在那时候飘起了雪，我们从医院的病床上抬下你，我的妈妈。我们将你抬到那张冰冷肮脏的担架上，坐电梯，下到医院后门，那里有一辆殡仪馆的车在等待我们。我用床单遮住你的脸，因为一片一片的雪花正从天空洒落。我们将你抬上车，我抱着你的照片坐上副驾驶。姐姐和其它家人扶着你的担架坐在车厢里。

我们出发了，沿着最热闹的街，迎着熙攘的人流，一点点开，开向那个人生的终点。

妈妈，那一路，我捧着你的照片，没有哭，我只是觉得这雪像浮萍，斜斜地打在路人的身上，我觉得好笑啊，他们怎么这么欢乐，这么没心没肺。我感觉到冷，冷得直打摆子。我紧紧地抱着你的照片，紧紧地盯着一个个迎着我们走来的人。我知道这是你在这繁华尘世最后的一趟旅程，我想记住这路，这街道，这雪花，这在风里飘荡的红灯笼。

妈妈，又要过年了。前几天梦见你，你很漂亮，精精神神的一个老太太。

我们在梦里聊天，好像一切都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