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

矮侠恨天高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从此走入社会。

报到上班的第一天，指导员向中队的同事介绍我这个新同事，十几个人中除开一位女士，其余人手一只香烟，那弥漫满屋的烟气，当时是极不好闻的。

后来，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经常需要加晚班，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复杂的案情，还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工作对象，一筹莫展，心理不免产生压力和焦虑。此时，同行递来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一口，然后两嘴微微张开，把吸进去的烟从嘴里缓缓吐出，吐出的同时两个鼻孔徐徐用力吸，这烟又顺着自己的上唇往上流进鼻腔，直到流动的烟全部被吸入这副皮囊。彼时，躺在椅子上，头部呈四十五度角向天仰望，张开嘴，舌头微卷，以气息将吸进去的烟挤压，一个个浑圆的烟圈排着队从口里出来，像一支整齐的队伍，向上升腾。随着这支整齐队伍的诞生，感觉浑身舒坦，刚刚还被压力和焦虑困扰的我，突然像打了鸡血，面对眼前的工作和工作对象，顿时便有了坚定的主意。

那个时候，很多的疑难案件，都是在看到自己组建的浑圆的烟圈队伍，找到了灵感和力量之后破获的。

从此，我和香烟也有了渊源。

每次出门，必定要摸口袋，看是否有烟，见到需要打招呼的人，无论生疏或熟识，必先递上一支烟，尤其是工作中外出调查，常常要与陌生的人打交道，并希望从他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说来也真是神奇，递一支烟，就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对方会将知晓的和盘托出，毫不保留，在那个网络和科技手段相对落后的年代，香烟这东西，通过燃烧自己，也帮助我们破获了为数不少的案件。

我吸烟始于工作，但绝没有把自己染上这种嗜好的责任归咎于工作的意思，更不敢怪罪组织，后来吸烟成瘾完全是自己把持不住的结果，咎由自取。当时我们那里市面上流行好一点的香烟是白沙、长沙等两种牌子，分别是五元一包和三元一包，算是比较贵的了，那个时候的云烟、阿诗玛、红塔山、中华这些香烟很少见。又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我们需要和各个地方的人打交道，可以接触那些外地制造而本地买不到的香烟，经常有人向你递送一支不常见的香烟，自己便迫不及待的衔在口中点燃，并极力去分辨此烟与彼烟的味道。年少的轻狂，和着一点点虚荣，终究没能抵挡住卷烟香精的诱惑，从此开始每日“烟熏火燎”的工作和生活，并能从中找到快乐，即便自己置身烟雾缭绕的狭小空间，也不再在乎里面的烟气。

在省城读书，才知道持有省城户口的人都有烟票，凭票可以购买平价的香烟，当时我的户口从农村随迁到了省城，可能是学校不允许我们吸烟的缘故（学校说我们是学生，尚未走入社会），直到毕业，我们都不晓得烟票长什么样子。因为工作所在的城市没有卷烟厂，自然就没有专门的烟票可以供给，于是就难以买到平价的香烟。但是本人单位与烟草公司的关系较为密切，且毗邻烟草公司，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公司里有一个叫阿布拉的新疆人，大凡我们单位的人有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去找他，他都会挥动他那支如椽大笔，给批三五八条白沙烟和长沙烟，凭他的批条去仓库取货，就是平价。那个时候我时常帮单位的人去找他批条子，感觉阿布拉大叔慈祥可爱极了，他用的简直就是马良的神笔。

吸烟有许多好处。工作中，吸烟可以消除身体和心理上的疲乏，帮助找到灵感和力量，很多知名作家和艺术家，都是吸烟的，香烟与他们那些伟大的作品息息相关。鲁迅以笔为枪，字字戳中那个黑暗时代的弊端，为民族而呐喊，唤醒国民站起来抗争，他的手中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笔，另外就是香烟；画家黄永玉口衔烟斗的形象，与他的作品一样被人称道。吸烟可以融洽关系，尤其是刚刚认识的人，没有比在一起分享香烟来得更快更简单更自然的“套近乎”的方式了。烟草的生产销售都是要交税的，显而易见，多些人吸烟多吸些烟于税收是有利的。吸烟还可以消除痛苦，一个人心里郁闷甚至感觉到了痛苦，亦或是身体出现疼痛，吸烟可以缓解，关于这一点，据说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一个正在戒烟的人烟瘾发作，点燃一支烟，可以独享灵魂的清福，此为吸烟的最高境界。

烟海沉浮二十多年，手指焦黄，连鼻孔里面也熏成了焦黄色，早晨起来漱口的时候总要歇斯底里的干呕数下，直到感觉喉咙稍许清爽一点，才勉强漱完口。这些年，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的观念不断更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吸烟的危害，香烟作为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媒介作用已渐渐淡化，依仗特殊关系获取批条的年代也已一去不复返，吸烟群体越发变得小众，几乎所有公共场所和办公场所都开始禁烟。可是我为吸烟，每每到外地，必遍寻当地制造的香烟，买个两条三条囤积在家里，免去了烟草专卖对购买外地烟造成的困惑，自己却美其名曰藉此可以了解和欣赏各地风物人情；也曾与人在办公室里锁上门，引发过消防警报，搞得整栋楼的人心惊胆战；在餐饮店、茶楼吞云吐雾，自己感觉很是过瘾，在旁人看来，却完全是一副讨人嫌的样子，即便如此，还是舍不得捻灭那半截烟头。

几年前与人学习跑步，跑着跑着感觉呼吸不畅，上气不接下气，于是立志戒烟。第一次戒断三个月，在这三个月期间，每每跑步的时候，感觉有烟草的醇香从喉咙涌出，忍不住返回了复吸的行列，重新得道后烟量更大。为了能跑得更远，跑得更持久，也为了越山向海，半年后终于把家中余下的香烟全部典卖，至今戒断已逾三年，从此喉咙再无醇香涌出，跑步的能耐却与日增长。

2022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