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

李士霞

腊八节过去好几天了，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姥姥常跟我们说的那句话:过了腊八就是年。那时候本来就天天盼着过年，再听姥姥这么一说，我就好像听到了“年”向我们走来的脚步声。 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已经没有了盼着过年的那种激动。但是想到姥姥当年跟我们说这话的情形，小时候盼着过年的那种怡悦之情，又揭开了镶嵌在我心底的那一段童年记忆…… 五十多年前我正在上小学。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马路上常被冻得拔开一道道的裂痕。一年最冷的时候到了，也就进入了农历的年底。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特别关注墙上挂着的月份牌儿，每天晚上撕下来一张、再看看明天农历的日子，心中总会暗暗地欣喜——离着过年又近了一天。 盼过年，其实是意味着会有一连串儿美好的愿望可以实现。而胡家园合（作)社，是让我们实现这些愿望的一个好地方。 过年每人一身新衣服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合社百货店里卖布的柜台前是我们放学后最爱去的地方。裤子一般都是当时流行的学生蓝色华达呢的，上衣则有挑选的余地——各种颜色的花的、格儿的。尽管那个时候的花色品种与现在不能相比，但是年底合社就会进一批批不同颜色、不同花色的平纹儿布和格儿线呢。望着货架子上那一卷卷五颜六色的布，有时候也会有一种“挑花眼”的感觉。选好了自己喜欢的布，然后再跟着妈妈一起过来买。新衣服有了心里就踏实了，那感觉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后就是等着看合社里卖的年画儿。虽然是只看不买，但是也乐在其中！一到年根儿底下，百货店里就会在柜台上方拉起一道铁丝绳，再挂上一张张年画儿供人们挑选。这时候，中午放了学三三两两地跑到合社看画儿则成了我们每天要做的一件事儿。那情景自然也就成了当时百货店里的“一道风景”。 每当顶着刺骨的北风推开百货店大门的一瞬间，屋子里大铁炉子释放出来的热量带着一张张年画儿的油墨香就会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温暖如春、神清气爽的感觉。屋里的年画儿一下子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让我们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一张开始看起:有毛主席去安源的、有八个样板戏四扇的、也有单张的，李奶奶和铁梅高举红灯的、郭建光在芦苇荡的、杨子荣打虎上山的、也有吴清华手捧红旗的、还有长青指路……好看的画儿太多了！这时的百货店里，总是聚集着不少和我们一样来看画儿的孩子们，大家眉飞色舞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哪一张是新到的、哪一张是自己最喜欢的、谁家买了哪张……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只有那个年龄才有的天真和烂漫。 放假了，每天可以睡个懒觉。在学习小组里写完作业，就可以尽情地玩了:跳皮筋、跳房子，砸子儿、玩歘拐…… 除了玩儿还要在家里帮大人干活儿。那时候十几岁的孩子就已经是家里的小“劳动力”了，甭说刷锅洗碗了，就是点炉子、发面、蒸馒头这些活儿也不在话下。另外还有一个差事——去合社给家里买东西。拿着副食本和票证去合社把所有供应的东西买回来准备过年，如油盐酱醋、花椒大料、豆腐、带鱼之类的副食品也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那时候的商店没有“春节连市”这一说，所以家里面吃的用的东西都得能维持到春节假期以后。因为年龄小一次拿不了太多了东西，也经常几个人结伴儿同行。兴冲冲地一天跑两趟也是常有的事。不但不累不烦，而且乐此不疲！ 年三十儿的一大早儿，总是在睡梦中就被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然后睡意全无。年，来啦！ 上午贴对联、贴窗花、贴年画儿，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屋外被打扮得红红火火、焕然一新。 接着是跟家人一起蒸包子，富强面是过年特供的、白菜、肉片、鸡蛋、木耳馅儿，这样的包子是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等白白胖胖的包子一出笼，我们抢着给包子打上红点儿，这带着浓浓的年味儿的肉包子就可以开吃啦。再接下来就是为晚饭和夜里的饺子在做着准备，邻里之间互相来往，常常是你家给我家送一张红粉皮儿、我家给你家送一把长寿菜……大人们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些跑腿儿的活儿自然是我们这些小孩儿的事儿。家家都在忙碌、人人喜笑颜开，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喜气洋洋的气氛包裹着…… 夕阳西下，屋里正在闷着一锅稻米干饭。屋外，我和妈妈在打扫着院子。此时外面没有一丝风，门前的小土道上也少了每天下班的人流儿，不远处邻家房顶的烟筒正在升起缕缕的炊烟，四周显得空旷而安宁。空气中不时飘过来不知从谁家的门窗里溢出的阵阵肉香，耳边偶有传来或近或远的几声零星的鞭炮响，随后那股淡淡的鞭炮响过之后的火药味儿渐渐地与空气中的肉香融合在了一起，又向着远处弥漫开去…… 吃过晚饭，就到了孩子们最活跃的时候了！虽然厂门口的十几户人家住得零零散散，但是小伙伴儿们口袋儿里装好了花生瓜籽儿，相约着走东家串西家地玩耍:有人打出了自己制作的小灯笼，得意地走在最前面。也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衣服，迈着与众不同的步伐。男孩子们的口袋儿里除了花生瓜籽儿还有他们最喜欢的鞭，手里再捏着一根点燃了的线绳儿，走几步儿就放一个，好不惬意！ 三十儿晚上家家户户的花生和瓜籽儿，最先招待的就是这批小客人。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之后，才各自回到家里等着吃饺子。 这时，我们家的饺子都早已经包完了，传统的素馅儿。不过那里面会藏着几个放有钢镚儿或火柴棍儿的饺子！寓意自然是好运和发财啦。桌子上的小“北京牌”收音机正在播放着贺新年的文艺节目，我们着吃瓜籽儿、玩儿着扑克牌——大跃进或者是憋王八…… 小马蹄表兴奋地滴滴答答地走着。不觉中指针已指向了11点半。我妈妈忙着坐锅煮饺子，外面的鞭炮声接连不断、高潮迭起……爸爸拆开一挂鞭挂在院子里的大柳树上，一串儿噼里啪啦清脆悦耳的鞭炮声随即融入在了那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此刻，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响作一团…… 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上夜幕星河、地面上无数串儿忽明忽暗的“火树银花”，带着对新年美好的祝福升腾而起，绽放在夜空…… 妈妈已经把饺子煮好，全家人围着桌子，蘸着腊八醋、吃着热气腾腾的过年才有的美味饺子。不过，我们却因为盼着自己能吃到“发财”的饺子，除了眼神儿需要“灵活”以外，吃的时候还会有一些“小心翼翼”——怕“万一”硌了牙。在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中，我们又长大了一岁！ 大年初一上午，是大人们在邻里之间拜年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穿好了崭新的衣服和鞋子、装好了花生瓜籽儿也紧随其后，给叔叔伯伯大婶儿大娘们拜年去。 说是拜年，其实最关注的是谁家贴的嘛年画儿、谁家人穿的嘛样儿的新衣裳。随后的几天就开启了一种睡懒觉➕吃喝玩乐生活模式，尽情地享受着年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和幸福。 三十儿以后的日子，总是让人感觉过得飞快。眨眼间大人们都上班了，一切都书归正传。期盼了那么久的年，仿佛只跟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儿，就这样急匆匆地在我们的身边悄悄地溜走了……而依旧沉浸在过年的兴奋之中的那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让我们好不失落。 好在还有过年没吃完的富强面馒头、包子和炖肉，还能让我们感受和回味那过年的气氛和味道。炉子上架好篦子，把肉包子烤得焦黄，咬一口外酥里香；把馒头切成片儿烤得两面是嘎再夹上一块凉肉，咬一口香而不腻…… 年，终究是过完了，寒假也进入了尾声。在对这个年的回味和留恋中又在期盼着下一个年的到来…… 年，在我们不断的回味与不断的期盼中，又过了五十多个。如今，当年期盼着过年的孩童们都已经变成了“年轻”的老人。 一段童年的记忆，又让我重新感受了那种“期盼着”的美好和“得到了”的幸福。在这种美好和幸福感的受中，打扫除尘迎接新年，自然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 2022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