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叠窗花

朔峰

　　一进腊月，日子渐长，春天的脚步正在悄悄走近，马上就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新春佳节了。一想到过年，思绪悠悠回转千里，回到了遥遥远远的故乡，那些亲亲密密的故人，那些温温暖暖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情景，一幕幕涌入心间。

　　在那个年代，过年对于每个人，都透着一种诱惑、一种期盼、是一年中最愉快的日子。农村过年比城里更加热闹，杀猪、宰羊、办年货，整个村子都洋溢在喜庆的气氛中。女人们自发组织起来，一起蒸年馍、蒸包子、炸油果、包饺子，场面很是热闹。小孩们聚集在一起，一边玩耍一边盼着吃好吃的，这种场面会一直持续到除夕前一天。

　　除夕一大早，村里响起了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家家户户开始贴春联，剪窗花，那时的窗花是纯手工剪的，村里的婶子大嫂们带着各种颜色的纸，来找我母亲剪窗花，母亲为人善良，手艺精湛，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绘画、刺绣、剪纸能手，她擅长剪各种花鸟鱼虫、十二生肖、以及古老年画中的麒麟送子、孔雀戏牡丹、喜上眉梢、鹦哥盗桃等等，这些窗花，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带着喜气也带着母亲的祝福走进了村里的许多人家。

　　在母亲的剪纸中，窗花有剪纸镂空的，也有纸面水彩绘画的，两者搭配，既讲究色彩图画的和谐美观，也体现岀了图案之间的连贯性。母亲的这门手艺，是小时候从我外祖母那里传承下来的，据她老人家说：外祖母的刺绣剪纸技艺，非同一般，在刺绣过程中，不用贴花样打底，边绣边用指甲在粘有绸缎的枕头上掐出花鸟的图案即可，并且绣岀的作品形象逼真。剪纸就更不用画图案了，平平淡淡一张纸，在她的剪刀下演绎成了各种飞禽走兽，花草鱼虫，并且形神兼备，活灵活现。经过外祖母的精心传授，母亲凭着一双灵巧的手，把生活剪裁得千姿百态、有情有趣，而且富有诗意。

　　母亲的窗花不仅为村里的节日增添了欢乐，也为人们带来了美的享受。每当夜晚，各式各样的窗花，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像皮影一样，美轮美奂，绚丽多姿。

　　贴窗花是古老的民间农耕文化，同时也寄托着人们辞旧迎新，接福纳祥的愿望。窗花以其特有的概括和夸张手法将节日装点得丰富多彩、喜气洋洋。

　　母亲生前的绘画和剪纸不计其数，她在晚年期间，整理和绘制了几本厚厚的画册，还有很多剪纸作品。在母亲去世的前几年，我记得也是虎年的除夕，母亲叫我过去，拿出了她最心爱的一本画册和一大叠窗花准备送给我，还特意用油纸剪了一只黄色的老虎，语重心长地说：“我这一生没有给你们姊妹几个留下贵重的东西，这是我一生绘画剪纸积攒下的一些藏品，你留下做个纪念吧”。我当时并不以为然，不加思索的说了句：“留着送给我姐姐妹妹吧！她们可能比我更需要”。

　　后来母亲故去，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在我妹妹家见到了那本画册，还有那叠窗花。我仔细翻看着，其中有一部分是第一次见到，此时心中感慨万分，鼻腔内一阵阵酸楚，这哪里是普通的窗花，这分明是母亲毕生的心血所凝聚的芳华，分明是母亲陪伴我度过的每一个难忘除夕呀！如今我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我也年近六旬，此时方才明白，自己错过的不仅仅是一本画册、一叠窗花，而是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和对亲人的思念。

　　时光荏苒， 母亲在世时，她的手工我不曾留意，母亲走了，虎年依旧轮回，我内心却充满了惆怅，充满了思念，“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回忆年少时的往事，回忆远去的除夕，让人百感交集，不舍的亲情，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