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span></p><p class="ql-block"> ——《庄子·人间世》结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认识庄子,是语文课本上的那篇《逍遥游》,那时我十几岁,就特别喜欢,梦想着自己也能像大鹏一样“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除此意象之外,就只有庄周梦蝶和庖丁解牛的玄乎了。直至三十年后,读书会确定《庄子》为2021年的必读书目,才得以与庄子再续前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读庄子内七篇,是选择王财贵主编的注音版,除了《逍遥游》读得比较顺溜外,其它六篇,断句都吃力,不知所云。还好有江桂华校长的指导,他让我先读个几十遍,朗读了大概二、三十遍,似乎有些感知,有些似懂非懂,就急着去买注释本,先是买的钱穆老先生的《庄子纂笺》,老先生以经解经,众多名家注解,几乎都是文言文。对我而言,哪里是注释,甚至比理解原文更难。又请教江校长,他推荐了陈鼓应先生的《庄子今注今译》上下两册。我逐字逐句的读完了《庄子内七篇》的注释。在读下册的时候,生僻字太多,字都不认得,就没读下去了。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微信公众号里看到了张远山的推介,说他是新庄学的代表,于是又买了他的两本书。一年下来,书买了近十本,都没怎么翻,只是花了点时间读了内七篇,当我决定要为这一年读《庄子》写点什么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却空空如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合上文本,闭上眼睛,盘坐于垫子上,慢慢地静下心来,一个活生生的庄子缓缓向我走来:我看见他端坐在濮水岸边垂钓,漫不经心的对敬奉千金欲聘为相的楚国使者说,“我也宁愿活着,像神龟一样摇摆尾巴爬行于泥泞的河滩边。”我看见他叉开双腿,坐在地上,为他刚刚死去的妻子鼓盆而歌,因为他知道他的的妻子在另一个地方听得见他的歌声。我看见他站在濠水的桥上,与好朋友惠施斗嘴,一个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一个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我看见他讥讽他的发小曹商,“你该不是舔了宋王的痔疮,才受赏百辆马车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样的一个庄子,不再遥不可及,好像就是隔壁邻居的一个倔老头,他鄙视一切名和利,他知道如何在乱世中全生养亲尽年,他孤傲的自由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他的品性以基因的方式保存于华夏子孙的骨髓里,代代相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精神气象万千,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领悟的,但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已足以让我受用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笔下有个叫支离疏的人,脸颊埋在脐下,肩膀高于头顶,双腿与肋平行。像这样的一个世人眼里的废人,却持针缝衣,足以养家糊口,扬糠簸谷,足以养亲十人。因为身体残疾,不用服兵役,不用服劳役,还能领取庙堂的救济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赠我大葫芦的种子,我种植而成,长成的葫芦有五石(dan,十斗为一石),用于盛水,却不够坚固,拿不起来。剖开大葫芦做瓢,却因为太大而没有适合它装的东西。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我因为它没有什么用而砸碎了它。”庄子说:“夫子实在不善于使用大的东西啊!你现在有一个可以容纳五石的大葫芦,为什么不把它系在身上作为腰舟而浮游于江湖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棵大树十分奇异,树冠之大可以庇荫千乘四马之车。仰头看它的细枝,弯曲不能做栋梁;低头看它的大根,剖开不能做棺椁;舔其树叶,口烂而受伤;嗅其气味,使人狂醉三日而不醒。子綦说:“这果真是不材之木,以至于如此硕大。伟哉神人,因此不愿成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上三则寓言故事分别从不同的角度阐述“无用之用”。这类寓言故事在《庄子》全书中有很多,庄子嘲笑于庙堂之上追逐名与利的“有用之用”,庄子身体力行处江湖之远遵循天性与尽享天年的“无用之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读《庄子》之前,我读李白的“天生我才必有用”,以为他只是期待庙堂之上的“有用之用”。李白是读过《庄子》的,以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性格,他的“天生我才必有用”应该包括江湖之远的“无用之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与儒家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同,庄子是主动追求“无用之用”,而儒家只是在不得志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修炼德性,“独善其身”的终极目标还是为了有朝一日出道“兼济天下”。所以,我并不认同“庄子是失意人的庄子”,但庄子的却可以慰藉“失意人”。很多貌似“有用之用”的“用”并不能让人真正的幸福,很多貌似“无用之用”的“用”却能让人身心愉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经的我似乎是个“有用之人”,曾经的我也以为自己是个“无用之人”,读过《庄子》,我不再纠结“有用”或“无用”,因为我分不清什么是“有用之用”,什么是“无用之用”。事来了,做事,人走了,祝福。尽量不去想,这样做有意义,那样做没意义。意义由我定义,只要我喜欢,就去做,如果不喜欢,也去做或不做,如此,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辛丑年,断断续续读了一年的《庄子》,不敢妄言,读懂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读庄子的时候我是喜悦的。或许,已然有一个属于我的庄子,在我需要的时候,默默地看着我。</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