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井 山 图文/刘学文

大路通天下

天 井 山 文/刘学文

天井山，我从小就和它结了缘分。我读小学的那个年代，教学方法沿旧，是读,写,背那一套，作业练习量不多。但做作业练毛笔字沒有规范统一的本子，练习本是自备的，用毛边纸钻四个孔，钉上纸捻儿，就算是练习本。学生所钉的练习本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很不整齐，很不规范，很不统一，杂乱无章，像垃圾纸一样。

有些学生根本就沒有练习本，何为？因为纸张来源困难，家庭又贫困买不起贵纸，只能带着几本课本到学校听,读,背，用手指在课桌上比划做练习。

我的情况还好。因父亲在村中开了间小店铺，常有外出做纸的师傅，回家时拿纸头以物易物的，说是天井山的玉扣纸，质地光亮，厚实面洁，便于写字画画。也有说是天井山的毛边纸，轻薄蝉翼，柔韧润泽，适合于临摹描红之用。父亲皆大欢喜，为我用线装钉好本子，就是与众不同。

再就我的祖母，为人贤惠慈善，且是个农村百事通。左邻右舍的小孩有什么疾病，一年四季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的细节，上下人情事故的打点，蒸酒做糕打丸的诀窍等等，常有人向我祖母讨教。

有些人为感谢我祖母的恩典，做纸师傅的妻室，也会千多万谢送我祖母纸头:老伯娓好心好肠，送个纸头给你孙子读书写字，将来考个状元郎。祖母也笑得合不拢嘴:是呀！是呀！托大叔娓的福！

所以，我小时侯做练习，写毛笔字，画图画，描红等都不缺纸张。在脑子里的印象，天井山，就是出纸的地方，也给了我启蒙教学的极大促进，至今难以忘怀！

搞大集体的臲卼时期，农村户口的人，不准外出打工，不准弃农经商，不准驼树卖竹，不准投机倒把，不准一一等等，劳动力都被禁锢在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挣不到现钱，零用钱都难拿。

生产队为了要解决买化肥，种子，薄膜的钱，也会网开一面，准许少数劳力外出找副业，但每天要交回1元钱的副业款，最后折算下来也只有四五角钱的本金。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人争着要去，因为外出有利可图，有力有地方用，且自身支配自已。如争的人多了，就要抓阄而定。

那时外出找副业的人，绝大部分是做纸工人，其他手艺如剃头，做衫，木匠，石匠，竹匠等靠家手艺，也要交部分副业款，

那时的造纸工人，远走的就到将乐，顺昌。近走的就到天井山，半天岽，赤迳背，桃水口，楼子坝，上大金，下大金等。

这些工人除交副业款外，自身劳苦，仍有盈2到3元的钱，收入高出在家农耕者好几倍，腰头就硬了。

这些做纸工人过年回家，村里简直亮了半边天。他们在深山老林处优养颜，白胖红润，和那些在家里栉风沐雨，日晒雨淋者的黝黑的脸，粗糙的手相比，形成巨大的反差，怎不使人刮目相看？

他们橐中有大把的“工农兵”，可给老人添衣置帽，可给老婆买鞋加裤，可给全家砍肉沽酒。他们抽着纸烟，不必抽自卷烟，享受多了。更有甚者，肩挎时髦收音机，腕带手錶，脚踏自行车，怎不叫人羡慕！丶

天井山，有竹木纸业的地方，就是金山银山，满山都是金银财宝，怎不让人神往？

天井山，据长汀旧县志载:“天井山，即长岭岽，在县西北二十里。崖层岫衍中，此山独峻拔开张，若与东北诸山峡峙于卧龙左右，护侍拱卫者。然山顶小峰攒簇如锯齿。排云登巅而望，万山无际，云雾空蒙，有山深大古，万籁萧萧光景。山麓面涧水潺湲，下绕山足，故有仙人湖之名。山前亭汇一溪，南流十余里，至合江口而合溜凸之水，是为西溪水源。山之东，坡陀旁迤，延袤十余里，涧水则随山而东流，至龙陂桥与翠峰水合，是为北溪水源”。

我从小就对天井山印象深刻，就是无缘一睹姿容。

今村中有在天井山纸寮做了二三十年纸的名师喜诚,秋兰等人，也想故地重游，一拍即合，动身而行。他们熟地熟路，顺风顺水而行。

天井山，果真是“天井”，四周高山深围，且有悬崖绝壁，巉岩突兀之岩峰，更有崚峻嵃谳，高达万仞之峭壁。山上万顷波涛，一片绿浪，真是群山林海。山底就是天井山，真犹坐井观天之状，神真不假。

天井山，开门见山，只有大山，沒有田园。只见竹木，不见稻菽，村民只能靠山吃山，砍竹造纸，伐木售卖，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生活方式。

以前的槽户，占有造纸资源竹山，大户有的可年产几百担纸的，收入可观。以后成为集体纸槽户，叫纸业厂社，集体所有，按劳分配。再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后，竹山又分给各家各户经营管理，成为个体纸槽户。

长汀造纸历史悠久，宋代就成为主要工业产品，造纸资源丰富，因竹佳,水美,工良，能造出全国一流纸张，数百年来享誉中外。

土纸是长汀的主要出口商品，销往东南亚，南洋群岛，日本，香港，澳门等地，也被省定为土纸出口生产基地，为长汀的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

现天井山沒有人造纸了，以卖竹为主，纸寮都荒废了，村民大部分都外迁了，只有少数老人在此看家护山，沒有了往日的热闹情景。少了纸槽间的喧闹声，少了上山人的山歌声，少了挑夫的号子声，少了来往人群的嘈杂声，寂静了许多，荒凉了许多。

原先在此做纸的师傅，旧亲难忘，要去拜访他们的老东家，走了几家，都人去楼空，在半山腰上见到老东家范马金子，总算沒有白来。

他们相见甚欢，抚今追昔，感慨万千，有说不完的话题。

做纸师傅，说起当年的情景，有许多的回忆，有许多的感触，有许多的欢乐，有许多的苦涩。干纸师傅有他自已的快乐和自信:

新打焙笼一焯光，一面焙笼干得十四张。

上刷好比写大字，手拿撩子好比做文章。

但他们也有许多的无奈和伤感:

想起做纸苦难当，半夜鸡啼唤天光。

日哩吃了几多砻糠米，夜哩睡了几多冷脚床。

做纸扛尾好冇贪，头在后背脚先行。

又要比人先早起，又要比人最后完。

其中的欢乐与苦恼，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深有体会！

我们慕名而来，要上仙人湖岽览胜。

车子沿弯扭的水泥路穿行于大树底下，灌木丛中，荆棘侧旁，茅草岗上，弯多路陡，如上青天。

终于到达岽顶，有一块用挖掘机开出的平地，可以停放车辆，已停放了有四五部小车，其中有人认识做纸师傅，是东家的后生，现为村干部，说是和镇干部来共同规划开发旅游景点的构想。

我们登爬到岽顶，可脚踏两省，这里是闽赣两省的分界处，立有界碑，界碑编号为O08号，是赣江源国家自然保护区。还立有地理座标，上书“仙人湖岽”，山高海拔1134米等内容。

此岽是这里的最高峰，诗人常说:“山登绝顶我为峰”。在这里是错了，这里竖起来一根90余米高的天线，直刺苍穹。那么的高，不知用何方法安装上去的？在上面作业，危险十分，必须胆大心细，不怕恐高的人才行，我们抬头仰望都头晕目眩，脚底颤抖。

此天线不知何用？但有两个江西来的技术人员在维修。

山顶沒有大树，是裸石，有砌的墙基，说是古迹。

我们眺望江西，村庄，河流，树木，公路可见。闽赣只是地理上的分界，其实，山水相连，语言相通，人心相同，都是客家子弟，一家亲！

我们看着绿树朝阳，翠竹摇曳，听着林鸟啼鸣，溪水潺唱，好不惬意，好不欢悦！我们满怀留恋，我们要归程了，也了却了我一桩萦怀几十年的心愿，再见了！天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