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井

风临雨岸

每每回家，我总要途经村口古槐树下的老井。 忆想童年时，老井边从早到晚总是围满着汲水的人们，非凡地热闹。跟随时光的流逝，曾不知几代人更换了多少个辘轳手柄的老井，周围则杂草茂密，参差不齐的小树苗零乱不堪，真像一位多年未曾梳洗的老妪，让人怜悯更令人伤怀。 当然，社会的飞速发展，村民生活饮水条件的不断改善，前些年几乎每家都有水井，均安装了潜水泵，使用自如，从去年开始，我镇大部分村落政府的“引洮入秦”饮水工程贯通以来，古城天水及所属五县两区的人们都饮用了洮河的水，有水吃并吃上了健康的水，我们彻底告别了叫爹喊娘的缺水年代，然而，村口的百年老井，俨然如被留守的老人，孤独且悲伤着，不由我黯然泪下。 过去，老井边是人们闲聊的基地，更是村干部宣传政策的平台，如今，惨淡被荒废的与外界隔绝的老井，因为我们的远离，竟然很难知晓村内后生结婚的大喜之日，把邻居孩子考上大学的讯息成了旧闻，甚至于将四婆仙逝的出殡都无从知晓。 是的，我们远离了老井，如同我们掐断了周围的信息源，生疏着联络，静享着寂寥，几乎濒临于自生自灭的深渊，难道我们还要过老聃终死不相往来的自闭生活吗。我没有答案。我觉得，老井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是我们逐渐遗弃着老井。我不可否认现阶段完全失去老井的平淡程度，但进步的人类在逐渐失去着与社会接触的一种无形的属于精神的东西，自私与冷漠越来越占据着人性的主流，情感也在蝇头小利的缠斗里彰显着金钱的至高无上，老井的残破落伍甚至存在，已是村人的累赘成为了纪念。在去年，农村道路硬化的施工中，老井终于在隆隆的铲车声中销声匿迹化为乌有，就这样，老井走了。 　　只是，在我的心灵深处，老井给过的热闹与快乐，以及父辈们充满激情所谈的筑坝护堤修路建梯田时的那种热情，这些都已经成了我的父辈们辛酸历史的烙印。我无从回答在新形势下人们奔小康时物质方面不断提高的要求是否可以把老井作为沧桑历史的见证，但今天，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儿时的愉悦与憧憬。是老井忘了我们还是我们遗忘了老井，我曾几多久久伫立，游弋在我童年的嬉戏中，这惨痛的缅怀，但每次都被孤独的哑爷嘎吱声所打断，我也不止一次的顿足留观凝神追忆…… 想到前些年，哑爷是唯一吃老井水的老人，老井也是哑爷一手管理与修葺的。村民有了自家的水井以后，老井真正地开始了它破败的征程，无人问津的孤寂再次拉开了序幕，而村内再无人从老井里汲水，出于怀旧，我好奇地提着家里即将朽烂的井绳，怯生生地摇动辘轳，那咯吱咯吱悲摧的声响，犹如凄风之中的荆轲在歌唱，更像乌江边大喊虞姬的西楚霸王朝天慨叹一般，我打上来半桶井水，井水依然清澈明亮，虽然多了几丝枯草也漂载着几片腐叶，但出的水一股扑鼻的臭味，噢，井水死了。死得那么地悄无声息，那么地清澈纯粹，这浓浓的臭烈，是否真正的向我的感官及至灵魂的深处告白，那些远的、近的，曾经解了渴的，曾经以水代酒的，曾经因为有这一口井被山区缺水的娘家人嫁过来的，曾经为了生计赶着驴车去安口窑购花边碗与瓷缸，把老井的水盛满瓦罐挂在车辕上颠簸在丝绸古道慢慢前行着的…… 　　过去老井边人头攒动的场面不见了，欢声笑语没有了，我的哑爷去世了，呵护与修缮老井的最后一个老人也走了，我恍惚的神情怎么也摆脱不了伤感的回味。这雨雪霏霏的时刻，非泪似泪，心何以伤，是我脆弱的灵魂，还是我看到的那最后一桶浸满绿垢臭味刺鼻的老井的水…… 鸣呼哀哉，几辈人饮水的老井，我心中难忘的老井，如此这般慢慢地消失且已经死亡了的老井，你能让我看清你内心深处悲痛的涟漪，却让我难以读懂曾经食用你的水今天走向富裕且忘记了你的人们，即使我读懂了今天安享快乐有着丰裕生活的人们，我却仍然难以找回那个年代中，人与人之间最珍贵最纯朴最友善最真诚最重要的心无旁骛的最平实的一种沟通。何以释怀，情以何堪，我羞于诘问老井，仅有的，只有扪心自问。 道法自然，裂变于心，疏于沟通，固步自封，唯夜郎自大之流，有螳臂当车者及井底之蛙辈后继有人！失去老井，就是失去着我们心灵深处最起码的生命感情之线，死了老井，其实就是宰割着我们民族之中最珍贵的友爱团结之根、凝聚之魂…… 缅怀老井！厮人泣零矣…… 　《后记》　 这是一篇我写了二十年的文章，我历经了老井的盛衰截至彻底死亡，也在闲暇之余修改了五六次，内心异样沉痛，如果美友们和我有同样的感受，说明我的目的达到了，如果我是无病呻吟，望各位见谅。街亭山雨于辛丑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