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难以下咽的饺子

思想者

　　今年我已六十有三了，已享尽了人间美味；曾经也吃到过一些很难吃的食品，特别是吃到过一次难以下咽的农家饺子，倒也令我至今难以忘却。

　　四十多年前，我下乡插队来到了郓城张庄知青点。当地的农民正直、纯朴、善良，没有因为我家庭的历史和出身问题，去歧视和疏远我，反而给了我莫大的关爱和帮助，我们的关系十分融洽。

　　有一天，恰好赶上了当地农村的“半年节”，社员们家家中午吃饺子；好几个社员都往家里拉我，让我感受到了社员们的热情和诚意。我终被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社员拉到家中。

　　低矮、残缺的院墙，几间简陋的农舍，堂屋里褐色的老木桌，粗瓷碗里盛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三个九至十二岁的孩子，脸上露出饥馋的样子。主人盛情，我只好客随主便。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饺子，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饺子。饺子皮是粗粮擀制的，皮厚且易烂，不敢多放馅，下到锅里许多饺子皮都烂了，吃到嘴里是皮厚馅少。饺子馅没有肉，全是瓜果蔬菜，几乎没有油水，吃起来没有滋味。总归是比平时多放了点菜油和酱油，饼子和咸菜孩子们已早吃腻歪了，这水饺他们到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饺子没有滋味，如同嚼蜡，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在强颜欢笑地吃着。这可是他们过年的饭了，我不能伤害了他们的自尊，也不能影响孩子们的食欲。我好不容易一个又一个地咽下每个水饺，十分艰难地吃完了这碗水饺。主人热情地让我吃第二碗水饺，被我婉拒了。

　　吃着这难以下咽的饺子，看着昏暗和家徒四壁的室内，再望望眼前缺乏营养的孩子们；我对眼前这户人家和中国农民，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同时我的血也在往心里流：勤劳的人为什么在受穷？解放二十多年了，农民们为什么还受穷？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趁他们家人不注意，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我身上仅有的两元钱（这钱能买上三斤猪肉），偷偷扔到他家地面上。一贫如洗的农民也有自尊心和骨气，也有人格和尊严，正面给予他们是不会接受的（人穷志不穷），我只好偷偷摸摸地给他们一点帮助，让他们家人也能吃上一顿白面猪肉水饺。

几天后，这位男性社员找到了我，说他在家中地面上捡到了两元钱，问是不是我丢的。我坚决给予否认，他一脸茫然地走了……

我是城市人，却早已将下乡的地儿做为了我的心灵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