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罗学锋</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我们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 </p><p class="ql-block"> 思乡是一种很幸福的病,归乡即是一剂良药,无论山高水长,走上一趟,心就会踏实一会儿。</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读余光中先生的那首《乡愁》,不知乡愁何味儿。后来读“日暮乡关”,也无感觉。毕竟,那时候身在乡关,何处谈愁呢?知命之年,偶尔想起那些年读鲁迅的《故乡》,文章里面的那些事今日里却都好像一件件的正在悄然发生着: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肃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酒楼上》:觉得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一个客子,无论那边的干雪怎样纷飞,这里的柔雪又怎样的依恋,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我略带些哀愁。</p> <p class="ql-block"> 今日的故乡,固然不再是鲁迅笔下的肃索的荒村,但斜阳草树下的那些寻常巷陌,却也是一座座孤寂的儿时的院落,兀自的立在那里,几缕炊烟过后,就是那漫漫的冬夜。无论路灯多么明亮,走在冰冷的街道上,身心依旧空荡荡的感觉。那些年,在满街柴草垛里捉迷藏的、在寒冷的冬夜里挤在村里广场上看露天电影的孩子们如今都已经两鬓苍苍。村子,在渐渐的空荡寂寥了。</p> <p class="ql-block"> 掐指算来离开山村三十余载。多年来,寒暑假照例在老家的院子里,待上个把月,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满泥土的气息,心才踏实。邻里那些比我小十岁八岁在城里定居的兄弟们,家的概念已经渐渐淡化了。寒暑假,我端坐在老家的门口,看到他们偶尔回家一次,就像省亲一样,驱车来去匆匆,带着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转来转去,连个大门也不爱出去了,而那些原本不属于这里的来自异乡的儿媳妇或者女婿们,更是毫无感觉,匆匆的吃顿饭,又匆匆的逃离了。徒留日渐年迈的双亲,甚至在大年的午后的夕阳中,挥一挥手,在远去的轿车扬起的尘埃中,任白发飘零。对于这些昔日土屋土炕长大的孩子们来说,在冬夜里满街柴草垛里东躲西藏,流着鼻涕,棉袄棉裤的日子,都已经那样遥远。昨天的家,对于今天的他们来说,仅仅是对父母的一种牵挂而已。都市里那些于半空中的几十平方的栖身之所,就是他们的所谓的家了。</p> <p class="ql-block"> 今日的孩子,对老家还有家乡的概念吗?家,也许就是一两套父母拼搏出来的房子的记忆了吧!父母的老家,却再也难以回去了,或许压根也就没有那个感觉。当年那些为了“转户口”而奋斗拼搏出来的那两三代人们,于今日,留下的又有哪些记忆呢?家的味道儿就这样一代一代的淡化了。将来也不会有一天发出“日暮乡关何处是”的那一叹了。如今居住在市里的这些堂兄弟的孩子们,已经如同陌路了,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乡关已于他们没有很多意义了。</p> <p class="ql-block"> 昨天母亲来电询问何时回家,说要做豆腐了。母亲的来电,又让我想起老家的年味来。我知道,这是又催我早点回去呢。放下电话,心就沿着那山里的沟沟岔岔归乡了。那时候,山里的冬天的雪很大很多,孩子们穿着棉袄棉裤,整天的在雪地里打来打去、滚来滚去的,冻的通红的脸蛋,还有满是冻疮的双手。随便在院子里的哪棵果树下捡些麻雀的鸟粪,晚上回家妈妈用热水把手脚一泡,然后涂上鸟粪,再钻进热被窝里面捂上一晚上,第二天就好了一大半。没有羽绒服,没有手套的那些童年时光,厚厚的棉鞋里面再塞上些山里的乌拉草或者玉米棒子那一层层白白的皮,撕成一条条的塞进去就过冬了。</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三九天可真冷的,屋里的水缸冻的结结实实的,孩子们一块块的敲下来当做冰棍吃。村后冻的结结实实的星干河和青龙河河面上,都是邻村的滑冰的孩子们,自己做的冰车,有的打着冰陀螺。那时候的孩子们是幸福的。那时的冰雪很多,孩子们整天都在满是冰雪的河道里滑冰打雪仗。现在的冰雪越来越少了,玩冰的孩子们渐渐老了。而当年那些山里玩冰的孩子们的孩子们,已经玩手机游戏了。我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无奈,无冰无雪的三九天,人造冰雪的三九天,两重天了。</p> <p class="ql-block"> 按照老家的习俗,春节前的几天要做两刀豆腐的,有的家里人多的,要做三刀豆腐。所以每年春节前的几天里,村里家家户户做豆腐,满村都弥漫着豆腐的香味儿。春节前几天回家,天天吃的都是豆腐,左邻右舍的也叫你去吃豆腐。在老家来了亲戚,豆腐是招待客人的最好的饮食了,因为做豆腐很是费事和累人的,一做就是半天儿。老家有句话:农村最累的三件活计:撑船、打铁、做豆腐,都是最辛苦的活计。那时候,老家的院子里,多年一直有个石磨,不大不小的。小时候的日子,家里几个孩子就是三天两头围着磨盘转的。把各种豆子和粮食等泡泡,就可以做小豆腐了,老家叫懒豆腐,弄上一小盆,加点白菜叶锅里一煮就是一顿饭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的倒也热闹。有的家里磨盘大,家家户户去磨豆腐,很是费时的,一头毛驴拉磨,一天下来,都很辛苦。现在也没有这样的磨盘了,都用电磨了,十几斤的豆子,几分钟就磨完了,但远远没有当年那个石磨磨出来的味儿了。</p><p class="ql-block"> 正赶上谁家做豆腐,那是必须要喝上一碗豆浆的,一锅热气腾腾的豆浆在冷却中,下面就要卤水点豆腐了,这时候的豆浆给你来上一碗,加上一个刚刚出锅的豆皮,那个味道儿啊!!</p><p class="ql-block"> 大寒节气气温极低,正是做第一刀豆腐的日子,再做成冻豆腐,以后气温慢慢升起来了,冻豆腐就不是那个味道了。老家冻豆腐是特别讲究的,一定要最冷的晚上,在外面冻豆腐,一晚上过去,豆腐块冻的晶莹剔透,有的家里冻豆腐可以留到五一节前后,那时候没有冰箱,就在厢房里放着,成了冻豆腐干,别有一番风味。</p> <p class="ql-block"> 老家的豆制品一直是地方特色,市里的豆腐哪里有那个味道呢?</p><p class="ql-block"> 水是关键。冻豆腐就像马蜂窝一样,里面的孔越大,就越好吃,放在酸菜里、白菜里,炖的时间越长越好吃,也不会化了,冻豆腐里进的汤汁就越饱满,一口下去,满嘴流着豆香汁的。哪像市里的冻豆腐,冰箱、冰柜里冻出来的,本来就没有多少豆香,放到热汤里就融化了,一点点痕迹而已。</p><p class="ql-block"> 每年三月春天气温上升,母亲都把剩下的冻豆腐重新放在锅里蒸上一遍,然后放在阳光下晒起来,几天过后就成冻豆腐干儿了。一捏就碎,但是放到炖菜里,却别有一番风味,劲道十足,这是母亲的一道拿手菜。</p> <p class="ql-block"> 第二刀豆腐是腊月二十七八还要做锅白豆腐,用来炸豆腐丸子的。母亲的炸豆腐丸子也一直是村里的一绝。谁来了都会就热吃几个,味道就是不一样。豆腐、姜丁、还有其他的佐料。我知道,炸丸子是不放葱花的,因为葱花会炸黑了,颜色不好看,上好的丸子,里面空膛的,外表金黄色的,捏在手里,表面脆硬,吃在嘴里,松软幽香。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村子里弥漫着幽香,家家户户都要炸丸子的,炸上一大盆几百个。孩子们家家户户的穿来穿去的,捏上几个丸子,就又跑到别人家去了。手里捏着一支香火,口袋里揣上几十个小鞭儿,一边跑来跑去,一边甩上几个小鞭炮,啪啪的响声,就是年的味道儿。</p> <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小男孩手里有一挂鞭炮,100响的或者200响的,再加上几个二踢脚,绝对就是富翁了,其他的孩子就会围着你转,家里都会给孩子买一挂鞭炮,鞭炮得省着点放,毕竟不多。哪像现在啊,一挂鞭炮近千响,还一下子放了,真土豪。那时候,后院的大伯家和前院的我家,屋子里会有很多人的,都是来写春联的。大伯写的是楷书,字字整齐,父亲写的是草书,龙飞凤舞的。村里人拿几张红纸来,内容基本都是那些福气财气的话。热热闹闹的要好几天呢。现在,没人写春联了,都在集市上买春联了,那味道也就差了一些。</p> <p class="ql-block"> 孩子们跑出去放鞭炮了,父母们在厨房里忙着包饺子。吃饺子炖酸菜,正月初一家家户户一样的伙食。这两年,鞭炮声越来越少了,也没有满街追鞭炮的孩子了。没有烟花炮竹的春节,注定会少了些许人间烟火,少了许多生活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年味儿越来越淡了。这些年,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当年那些满村追寻鞭炮声的孩子们,大多在其他地方安了家,离故乡越来越疏远了。</p> <p class="ql-block"> 在家的每个日子里,每天早晨,我都习惯在村子里走上一大圈,难得见到几个人影,紧闭的大门,高高的院墙,哪里有当年那些土墙瓦榧亲切呢?如今的小巷里,也没有了那些当年晒太阳的老人,村子里也没有了一垛垛的玉米秸,以及玉米秸垛下那些嬉闹的孩子们。写着写着,真好像是心有灵犀啊,邻居大哥,那些年一直给我们自做鞭炮的大哥来电了,从老家来到市里来看孩子,带来了家里刚刚做的黑乎乎的粉条。去年在市里给孩子买的房,一辈子泥瓦匠挣的钱,全拿出来了,就是为了孙子孙女的教育。看着家里拿来的这些黑乎乎的粉条,还没有晒干,于是弄个小盆,放上一大把宽粉条,烧开的水一冲,粉条就慢慢的软化了,嚼上几口,家的味道,那些年的味道又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