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这个我》

邵金芳

　　五月的新余，总有瓢泼大雨不期而至，酣畅而淋漓。

　　而整个城市，罩在雨中，像极了一个饥饿的婴孩，张了嘴，渴盼着母爱的甘霖。就连街边的行道树也拼命地舞动着枝叶，贪婪地吮吸着雨水。行道树下，是穿了薄薄吊带衫的女子。光着的脚，涂了鲜红的指甲油，被一双精致的凉鞋体贴地裹着。这城市，油然地有了夏的气息。

　　初夏，就这样气势磅礴地闯入了这个城市。

　　我喜欢在这样的季节，去市中心的枫雅老树咖啡厅，消磨周末的闲暇时光。靠窗斜斜地坐了，点一杯卡布奇诺，放了方糖，用小巧的咖啡匙慢慢地搅动，和着流淌在咖啡厅舒缓的音乐，细细地啜饮。而窗外，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从二楼的窗外望去，整个城市在雨中朦胧着，便感觉自己也是浮在这个城市上的。

　　这个城市，于我，是如此的熟悉。

　　沿枫雅老树上去，是我常光顾的一家书店。逼仄的店，却挤满了各色的书，我总能从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寻到我喜爱的书。但，最令人留恋忘返还是胜利北路的步步高商场。三楼的女性服饰广场是我逛得最多的地方。那些或精致或时尚的服饰静静地立着，挑逗着我的欲望，也挑逗着我并不饱满的钱包。我常常会在这儿消耗一个上午的时光。我不仅赏那些衣服，连同每个店细密的心思也一同赏了。有时是某个店名飞扬的艺术字，又或者是哪个店几幅画很创意的摆放，更有可能，只是某处绿色植物恰到好处的点缀，都能给我一份惊喜，瞬间就将我带入了衣与景浑然一体的优雅中。就算什么也不买，看看也是满心满意的欢喜。

　　所以，不常去对面的新亚新。虽然那里也是常年人潮如织，生意出奇得好。可不知为什么，同样的服饰，呆板地挂在那儿的铁架上，顿觉失掉服饰的灵性，激不起我一点儿的购买欲望。

　　从新亚新一直往上走，就是活色生香的夏威夷小吃街了。我最中意的是一对水西夫妻摆摊的臭豆腐。冒着热气的臭豆腐散发着怪怪的臭味，吃在嘴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香，很使我想起我家乡湖南的麻辣烫。说到麻辣烫，风情街小吃最多的是它们。价钱不贵，品种很多，很有些平易近人的味道。最近好像有一家咖啡厅也挤了过来，装修得很有品味，但在这群小吃摊中，却颇有些曲高和寡。

　从步行街一直往前走，拐两个弯，就来到了这个城市的世外桃源——抱石公园。公园里有很古朴的树，开着繁繁密密的花。走累的时候，我会静静地坐在树墩上，听小鸟啁啁，心中生出几许宁静……

　　可是，更多的时候，这个城市，于我，又是如此的陌生。

　　我可以熟练的说出每条街的名字，说出每条街的特色。但，我却说不出，哪怕是一条街的掌故，以及，掌故后面隐藏的历史。我也无法将这儿的一草一木、一处一景和我成长的点滴联系起来。我毕竟不是地道的当地人呀！我不会说一句纯正的当地话，甚至，有时我根本听不懂当地话。我的身上烙有如此鲜明的外乡人的印记。这印记，让我永远成为这个城市最形单影只的那一个，让我永远不能，像我的那些同事一样，轻而易举地在这个城市寻到根的感觉。可是，我是多么渴望融入这个城市，融入这个城市的文化血脉中去。

　　只是，我又如何能不热爱这座城市呢？

　　二十年来，我见证了它的成长，它的繁荣，它的喜怒哀乐。我看着它由小变大，由平淡变得绚丽，由藉藉无名变得蜚声省外。犹如一个女子，渐渐褪却青涩，一天天变得丰腴美丽起来。甚至，闭了眼，我都能真切地感知城北的清雅，城东的生机，城南的繁华和城西的沧桑。我伸手就能触摸到它的呼吸，感知它跳动的脉搏。可是，这个城市又见证了我一些什么？

　　在我青春年少时，它，见证了一段伤感的恋情。

　　二十年前的我，任性而单纯，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而爱情，也像这五月的雨，不期而至，热烈而饱满地盛开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我和他，会在某个春日，到城郊的油菜地，看黄灿灿的油菜花一望无际地燃烧。也会在某个冬夜，穿过大半个街，只为吃特别想吃的那碗凉拌粉。更多的时候，我和他，挽了手，看城北广场的鸽子时起时落。二十年前的城北广场，远没有现在浓厚商业气息。它宽阔、整洁，绿的草和红的花相映成趣，很适合情侣存放爱情。洁白的鸽子，在绿绒毯般的草地上时起时落，气定神闲，让人无端地感到生命的平和和喜悦。

　　然而，再美丽的爱情，不过是，昙花灿烂的一现，不过是，炫极一时的焰火，华丽的一闪，短暂得有些不真实。

　　当我渴望用婚姻在这个城市取暖时，这个城市，又见证了我婚姻的惨败。

　　我的朋友说我是一个文学大于生活的人，是一个爱情重于婚姻的人。我很郑重地纠正她：不，不是这样的！再浪漫的女人，其实内心深处是很愿意俯首尘埃的，愿意为平淡而实在的婚姻生活放弃华美的梦想，愿意在一鼎一镬里培养相濡以沫的情感。因为爱情只是奢侈品，而婚姻才是一所结实的房子，没了奢侈品你会感到失落，而没了房子，你会感到透彻心骨的冷！我真的很愿意为一个人精心布置每一寸的家居，我真的很愿意为他生一窝孩子，我也很愿意，在冷冷的冬夜，点一盏暖暖的灯，等着迟迟晚归的他。

只是，我十七年有名无实的婚姻，犹如给了我穿了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沉重而阴郁。

　　不知有多少次，看着别人一家三口悠闲的散步，我心生酸楚：这再平常不过的幸福，于我，却是巨大的奢侈。也不知有多少回，站在广州火车站的出站口，我内心充满着漂泊的凄惶和无助。那种漂泊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攫紧我敏感的心，使我不能呼吸。月缺亦有月圆，只是，我的这个家，圆的时候怎么这么少？

　　而这样的婚姻，我，守了十七年。这十七年，孤独啃噬着我青葱的岁月。直到，苍老，像厚重的油脂，从外到内，一点一滴地包裹着我。直到，我再也无力，支撑这样的婚姻

　　可是，我仍然相信着这个城市，相信着生活。

　　就像每个清晨，从人民北路我的家到抱石大道我的学校，我都能收获许多的感动。

　　街边的桂花树总是苍翠欲滴，区政府的办公楼高耸而挺拨，摆水果摊胖阿姨脸上永远挂着和善的笑，而晨练的人们步履永远是那么淡定从容。早晨城市的空气混着花香，如此沁人心脾，早晨城市的人流和车流汇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我如何能不爱这温馨的小城？

所以，我每天总是穿上漂亮的衣服，带上美丽的心情去上班，下班时，路过街边的花店，我总不忘挑一束鲜花，斜斜地插在餐桌上，让满室的花香，芬芳着我一天的心情。

　　生活在这样美丽的城市，为什么不相信明天会更美好？

　　就像此刻，我仍固执地相信：这个城市这么大，我总能遇上，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喝卡布奇诺的人。

图片：网络

音乐：《秋日私语》

注：好多年前写的文章。那时，我最喜欢去城南肯德基边上的枫雅老树咖啡厅喝咖啡了。常常一呆就是一个上午。那个咖啡厅有女孩谈钢琴，里面还摆放一些书。窗边上是大大的玻璃，我最喜欢挑窗边上位置，看人来车往，人间烟火……随着城南的没落，现在的城南，几乎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可以安放疲惫心灵的地方。好怀恋那个咖啡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