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土武和他的儿女们

蓦然再回首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兰土武和他的儿女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兰土武死了,死在了大年三十的夜晚,而且是管他叫大姨父和大姑父的外甥和侄子们大年初一早上来给他拜年时才发现的。育有三女一儿的他死的时候很孤单,四个孩子都没在身边;平时喜欢围着火盆就着饭盒盖上熥着的花生米喝两盅的他居然是冻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兰土武生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六十年代初,刚刚三十而立的他孤身一人从关里来到东北一个叫胜利屯的地方扎下根来,有人说他在关里混不下去了,也有人说他在关里犯了官司。凭着他一米八左右的身大力不亏,凭着他说骂就张口说打就动手的心狠手辣,他居然成了胜利屯谁也不敢惹的一霸。屯子里有头有脸的干部和老实巴交的社员都吃过他的亏,最恶劣的一次是兰土武用镰刀砍了当时的副队长李文,这也为日后李文的弟弟李武李双李全长大后群殴他埋下了祸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如果不是那次避雨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兰土武的恶霸行径也许会变本加厉,不会有半点收敛。那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午后,正在地里劳作的兰土武被大雨浇的像一只落汤鸡,只好到胜利屯南沟苣荬菜沟门口老章家避雨。恰好老章头领着老婆和二姑娘、老儿子过岭赶集,只留下患了侏儒症身高不足一米的大姑娘看家,荒淫成性的兰土武乘机侵犯了章家大姑娘。就在他转身逃跑之际,老章头全家回来了。面对老章家要把他送进局子还是娶了大姑娘的选择时,兰土武选择接受了后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于是,在胜利屯全屯人诧异的目光中,身高一米八的兰土武和身高不足一米的章家大姑娘顺利结合了,新房就在苣荬菜沟老章家的偏厦里。此后,实际上兰土武成了老章家的倒插门女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苣荬菜沟的苣荬菜花开花落,三天两头惹祸的兰土武居然稳当下来,和不足一米的侏儒老婆接连生下了三女一男,三个女儿的小名分别叫大丫二丫和三丫,精神头都不是太足,而且是一个不如一个。好在最后生的男孩一切都正常,小名叫老小,因为小时候剃头兰土武总是给他在脑心留一撮毛,所以小伙伴们也管他叫兰毛。八十年代初,老章家搬到了东沟新房,苣荬菜沟的三间土坯茅草房就给了兰土武,那两间小偏厦就成了仓房。山高皇帝远一般人也不敢管的兰土武在苣荬菜沟搞起了家畜家禽养殖,养了两只狗四头猪和几十只小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那时候,兰土武天天到队里上班,他不足一米高的老婆领着三个姑娘一个小子在家里喂猪喂鸡。虽然家里有两只狗,但也阻挡不了狐狸到家里后山偷鸡的脚步。只见一只狐狸叼起一只小鸡,迅速地向白家窝棚杠梁跑去,在兰土武老婆“臭臭熬臭臭熬”激烈的叫喊声中,两只狗紧追不舍,眼看着要追上了,狐狸从后门放出一股连臭带骚的气体,直冲狗的面门,两只狗顿时被熏得立在当地,畏缩不前。再看狐狸,早已叼着小鸡逃之夭夭了。有时狐狸怕叼着小鸡跑不快,还会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小鸡藏起来,真是狡猾得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每当丢了一只小鸡,兰土武就会给老婆一顿胖揍。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也是敢怒不敢言,但从此也给自己埋下了孤独终老的祸根。久而久之,兰土武的三大爱好就在屯子里传播开来:喝酒吃鸡打老婆。那时候,住在胜利屯南沟的邻居们只要白天听到兰土武老婆吓唬狐狸的呐喊,晚上就会听到他老婆被兰土武毒打的惨叫。日子早已过了三个丫头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由于兰土武的名声不济,再加上三个丫头精神头不足,大丫二丫三丫迟迟没有人提亲。好不容易六队老s家来给大丫提亲了,小伙哪哪都挺好,就是因为上山放牛被树枝戳坏了一只眼睛。兰土武不顾他老婆和娘家人的反对,匆匆地让大丫出了嫁。由于一只眼睛的小伙和大丫一心一意,家里每年都能卖一只牛犊子或者成牛,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大丫也很争气,给老s家生下了一丫一小,各方面都很正常;二丫虽然心眼不全,却看中了老c家颇有文化的老七。兰土武想故伎重演让二丫讹上老七,没想到二丫傻实惠说老七并没有欺负她。再加上老c家坚决反对只好作罢。后来,三道河冰壶沟一个赌博成性的后生到胜利屯推牌九相中了模样还算俊俏的二丫,兰土武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从此,二丫跟她丈夫就过起了东奔西走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三丫的智商最令人捉急: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也最让兰土武操心。刚开始嫁给了二队一个老光棍,给人家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就要给撵回娘家,兰土武气得给老光棍揍了一顿,说啥不让三丫返回家门,三丫无奈,又一次嫁给了一个家里殷实但从小患上小儿麻痹的瘫子,天天当牛作马伺候人家。大伙都说这是兰土武年轻时造的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小是兰家唯一的男丁,母亲和姐姐们都很惯着他,唯独兰土武对他要求非常严格,轻则臭骂一顿,重则拳脚相加。老小对小伙伴们骂他爹为“土篮子”不太介意;对小伙伴们给他起外号叫“兰毛”也不太介意;但是当小伙伴中有人管他娘叫“小矬子”的时候,他就会像疯了一样跟人家玩命,不管打过打不过人家。跟他比较要好的是家住西崴子给铁矿看设备的老李家的姑娘李红华,从来不管他叫兰毛也不管他叫老小,而是呼唤他的大名兰忠刚。于是,每天上学他早早地上沟里接李红华,放学也给人家送到家再回家。偶尔还给李红华买几根带橡皮的铅笔,要不就是煮熟的鸡蛋。有一天,几个调皮捣蛋的小伙伴发现了这一秘密,便合伙威胁兰忠刚,说要给他俩告老师,他俩搞对象。兰忠刚明知道他爹兰土武在屯子里名声不好,再得罪了邻居家的小伙伴,就是死路一条了。于是,他答应了小伙伴们的第二个要求:给他们每人带两个鸡蛋。第二天上学,每个小伙伴手里都捧着两个煮熟的鸡蛋,看着小伙伴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和深绿色的鸡蛋皮,兰忠刚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原来这些鸡蛋都是兰忠刚在煮猪食菜的锅里煮熟的。也许是吃人家的嘴短,小伙伴们很快就跟兰忠刚玩成一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也许是继承了兰土武的阴狠毒辣,也许是从小受尽欺负的反弹,上了初中的兰忠刚很快跟胜利屯以外的各路豪杰各种混混混在了一起,在同龄人当中,俨然成为一个小“兰土武”。饱经沧桑的兰土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是力不从心的他再也不能把他的儿子引向正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有一年春节,兰毛把他的狐朋狗友领到家里吃饭,跟锅台差不多高的母亲在外屋忙活着,兰土武跟往常一样,盘腿坐在炕上,守着一个火盆,火盆里有一个被燎得黢黑的饭盒盖,饭盒盖里是永远也吃不完的十几粒花生米;饭盒盖的旁边是一个装满三两白酒的豁了口的酒壶。自从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之后,因为他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的臭脾气,姑娘姑爷们很少回来。兰土武就过上了几乎天天吱啦一口酒吧嗒一口花生米的生活。那一天,也许是因为过年,也许是因为二两酒下肚,兰土武异常兴奋。先是让这些中学生们猜谜语,只见他用筷子在酒壶里蘸一点酒,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中间点了一个点。神秘兮兮地问大伙:“这是个什么字?”小伙伴们有的猜“日”,有的猜“圆”。兰土武一直在得意地摇头,就连络腮胡子上的花生皮都掉了下来。当大家都认输的时候,兰土武揭示谜底:“这念个砰!”大伙都很纳闷,兰土武接着说:“这个圈是个水泡子,中间这个点是一块大石头,石头掉进水里不就砰一下子吗?”说完哈哈地大笑起来,没想到笑呛了,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小伙伴们在面面相觑中也跟着哄笑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兰头一看,兴致更高了。开始给中学生们讲瓦岗寨程咬金劫皇杠的故事。最后总结似的收尾说:要撬就撬皇杠要劫就劫娘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新学期还没有开学,这帮中学生就撬了屯子里最大的小卖店,据说兰毛是站岗放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沟里,从小吃老兰家绿皮鸡蛋的几个小伙伴一商量,合伙凑份子买了老小他妈养的半大小鸡,又从家里偷拿出来半瓶散白,趁兰土武回关里没在家,喝了一顿壮行酒。吃饱喝足了,冒着包庇嫌疑犯的危险,一起把兰毛送过岭去找他二姐夫去了。路过李红华家时,老李家的狗狂吠着,但始终没看见李红华露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苣荬菜沟的苣荬菜花开花落了五回,住在南沟的人家也都陆续搬迁到东沟和沙松沟了。就在除了老兰头两口子大伙已经把兰毛遗忘的那年年底,兰忠刚同学衣锦还乡了。不仅带回来一车米面肉鱼的年货,驾驶楼里还坐着一个漂亮媳妇,脚底下是两桶给没见面的老公公兰土武买的70度大高粱。兰毛打麻将不仅赢了钱还赢了一个媳妇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胜利屯。在小伙伴和老兰头看来,兰忠刚不仅撬了皇杠还劫了娘娘。兰毛的媳妇很快就给兰土武生了一个大孙子,起名叫兰超。坐吃山空的兰毛两口子终于在一个夜晚再次出走,留下了刚刚满月的孩子在兰土武家哇哇大哭,跟着一起掉眼泪的还有兰毛他娘。兰土武暴跳如雷,一边咒骂着儿子一边让老婆赶紧给孙子冲奶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兰毛和媳妇这一走就是十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有总去梅河口贩卖黄烟的人听说梅河口有一个混子头叫老狼,不仅对胜利屯的买卖人非常照顾,还经常打听屯子里的人。终于有一天,那个叫老狼的人半夜回到了胜利屯,接走了兰超和兰超的奶奶,据说兰土武说啥也不走。再后来,听贩卖黄烟的人说,老狼又先后娶了两个媳妇,前一窝后一块地有了四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在老兰头冻死之前再也没回过胜利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老兰头的后事是离他最近的大丫两口子操办的,墓穴选在胜利屯苣荬菜沟后山,对面就是当年狐狸叼小鸡的白家窝棚杠梁。当晚上望的人说,没听见狐狸的叫声,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凄惨的狼嚎。</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