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飞鸽牌自行车

李文华

<p class="ql-block">  现在遍地是共享单车,损坏的,丢弃的,风吹日晒,成了废铁也没人理睬。曾经在人们生活中扮演过重要角色,受到过人们万般珍惜的自行车,竟然跌份到如此地步,这是我们这辈人万万没有想到的。</p><p class="ql-block"> 单车这个名称估计是来自广东那一带,我们这一代成都人还是很正式地叫自行车,更老一辈的成都人叫它“洋马儿”——火柴叫洋火,肥皂叫洋碱,煤油叫洋油,凡是舶来品,老成都人都要加一个洋字。</p><p class="ql-block"> 我学自行车很晚,都当小学老师了,才学会。那时全校一共只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是校长的,很旧,无护泥板,无衣架,属于“铃铛不响全身响”的级别。还有一辆是公车,学校总务用来采购笔墨纸张的,不能随便骑。有时趁总务老师不注意,在操场上骑几圈过瘾,总务老师发现了,就一脸不高兴地来收回去,咔的一声,锁了。</p><p class="ql-block"> 这公车也很旧,龙头上镀的电完全没有了,车杠也全是锈,看不出原来是啥颜色。不过,拭去灰尘细看铭牌,这车还真是系出名门,三枪牌,正宗的英国进口“洋马儿”!</p> <p class="ql-block">  直到文革后期,渐渐的,周围朋友同学中才有人买了车。那时学校很乱,一会儿要复课闹革命,一会儿说上课是资本主义复辟,又停了。年轻教师们就三个一群,五个一浪,骑车到处玩。说起青城山,一早就出发,郫县吃早饭,灌县(现在叫都江堰)吃午饭,下午两三点就到了山下建福宫门口,在那里存车,然后爬山。我记得骑得最远的是邛崃、蒲江,第二天才回来。最累的是到龙泉长松公社,翻那个红苕坡,只有下车来吆起走。</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还没有发明“骑游”这个词,但现想来,那就是资格的骑游;那个时候也没有“穷游”这个词,但我们那时候就是资格的穷游,包包头只有两三块钱就敢出门去操几天。</p><p class="ql-block"> 我最大苦恼是自己没有车,经常要找同学朋友借;当然也可以搭在别人车后面,两个人换着骑,但总不是个长法。</p><p class="ql-block"> 于是很想买一辆车。</p> <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三大名牌车是上海产的凤凰、永久,天津产的飞鸽,价格大约都在一百六七以上,按当时的月工资,要半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一辆。有一段时间,最提劲的车是凤凰28锰钢,偶尔有人骑着在大街上飞驰而过,就会吸引无数羡慕的眼球,比现在开保时捷还拉风!那车一般人根本买不到,据说要开后门,而且是很大的后门。</p><p class="ql-block">  买车不光要钱,还要工业劵——用来购买工业产品的票证,如手表、缝纫机等,自行车要凑够三五十张才能买。工业券很久才发一次,有时是两三个月,有时又是半年,按工资分发每人才几张。</p><p class="ql-block">  攒钱攒劵,这一攒就是两三年。</p> <p class="ql-block">  终于,机会来了,有同学的车想转让,要价一百一十元,有七八成新,全链盒、单脚架、转铃,基本符合当时的流行配置。同学很大方,让了我十元,而且还可以分两次付款。稍感遗憾的是,这车是飞鸽牌,较重,也不如上海凤凰的牌子响亮。</p> <p class="ql-block">  什么是单脚架,什么是全链盒,看上图便知。这里要专门解释一下转铃。这是一种两面铃铛,滴溜溜一转,铃声清脆,很好玩,记得好像是五元多钱一个。当时非常时髦,有车的人都想拥有一个。需求大,供应少,问题就来了——你的铃铛盖子掉了,就偷我的:我的掉了,就偷他的;一时间,偷铃铛盖子成风。以至于,人们停车后,都要自己把铃铛盖子拧下来,揣到包包头。后来,有人发明了一种金属卡子,安上去,铃铛盖不容易拧下来,这股风才渐渐散去。</p> <p class="ql-block">(图中两辆自行车龙头上安装的都是转铃。)</p> <p class="ql-block">  有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擦。那种认真劲,比现在擦汽车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街上的修车地摊也有擦车业务,但人们都喜欢自己擦,一是节约,二是享受。</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门口一坐,一个小板凳,一盆水,先用水洗,再用机油擦。龙头、钢圈自然要擦亮,一根根钢丝也不放过,直擦得车子油光水滑才摆手。那时人的动手能力很强,铺上报纸,把自行车倒放在上面,然后调钢丝,拧挡子,经常把车子大卸八块,然后再一一装还原。我就曾经把轴承中的钢珠一个颗颗抠出来,用煤油洗干净,再涂上黄油装进去。有一次还把自行车的关键部件“飞”也拆开来看过。</p><p class="ql-block"> 车子擦完了,用搬手把座凳升得高高的,把龙头降得低低的,一个跳跃,腿一偏,飞身上去,屁股一撅,活脱脱一个赛车手就出现了。然后使劲一蹬,嗖嗖嗖,飞快地汇入大街上的车流中,口中还唱道:</p><p class="ql-block">  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p><p class="ql-block">  后来,车后面坐上了女朋友,这时候就改唱为:</p><p class="ql-block">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p><p class="ql-block">  阳光融融,车身亮亮,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小老百姓要的幸福其实很简单。</p> <p class="ql-block">  车轮转得很快。再后来,女朋友成了妻子,再再后来女儿出生了。我的飞鸽自行车旁边挂上了一个成都人喊的“耙耳朵”(电脑无pa字,应是火旁),我记得买成四十元。耙耳朵者,耳根子软,怕老婆之谓也,但正式的名称应该是叫偏斗车,现在宽窄巷子有一个雕塑,就是那样子,一模一样。这确实是一个天才的发明,不用时就折叠在车架旁边;要用,一拉下就成了坐椅,轮子由两个变成了三个,形成一个稳稳当当的三角形。妻儿旁边一坐,非常方便,动物园看天鹅,凤凰山看桃花,出发!</p> <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的是女儿读小学时参加了成都市少年游泳队,每晚都要到省游泳馆训练。晚上九点训练结束,她乖乖地坐在我的“耙耳朵”上,我给她盖上毛毯,车缓缓起动,穿过空阔的人民南路,再转向蜀都大道,一路向东,车轮摩擦地面,发出温柔的沙沙声。</p><p class="ql-block">  街灯昏暗,路旁的树灰蒙蒙的,风有些湿,明天会打霜吧?此时正是寒冬。</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