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王

刘端曹

　　老王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却时不时地怀念起他。尽管大家常常戏谑我，说我活活气死了老王，但我坚决矢口否认。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一个叫“幸福让”的小故事，自己内心才慢慢有了愧疚感，渐渐地一种沉重地负罪感涌上心头。

所谓的“幸福让”就是如果两个人狭路相逢，避无可避，那么谁幸福谁先让路。引申到生活中，如果两个人发生矛盾，谁的日子幸福谁先低头认错。这是做为一个成熟睿智的人最明智地选择。

老王年过半百，中年发福后变得体胖身虚。我常取笑他：“老王，有钱难买老来瘦。你这么胖，又这么大年龄了，小心哪一天脑梗了，走了最好，走不了变成非常‘6十1’，那就有你受的罪。”老王必怒目而视。过后却自觉地随时随地扭腰摆胯，美名其曰锻炼身体。看来，这人年龄大了都怕死。

男人，人到中年后，大部分都会秃顶，老王也不例外。老王秃顶属于那种前檐溜地没瓦了，后檐还有几根椽的造型。当然，一秃老十年。老王为了显得自己年轻，故意把后面及周边稀少的头发留得特别长，每次都梳过来遮挡住秃顶的地方。我却偏偏不让他如意，常常趁他不注意，一把拨过那稀少的长发，在那裸露的光头上，“啪”就是一巴掌。老王气得暴跳如雷，怒骂我没教养，没大没小，在他老汉头上胡来。把我骂急了，我也回他几句：“你年龄大了咋？你老你给你屋里老，与我的球事？你年龄大，你给你屋里挣钱多出力大，你给我能屙金尿银？我还盼望你早点死哩！”

老王气极了，肯定几天不理我。我却不生气，又涎皮赖脸地去找他闲谝，找他下棋。我知道老王是上门女婿，家里事他做不了主。妻子小他十岁，夫妻生活不和谐。妻子骂他如骂龟孙，一对亲生儿女也看不起他。老王苦闷时爱上了下象棋，他觉得只有在棋场上才能找回做男人的尊严，在棋场上自己才能真正像个男人，一个可以说了算的男人。

老王的棋艺还行，就是脾气太大。年龄大了，动作迟缓，下棋往往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我偷梁换柱，他也难以觉察。我的棋子若一呈败象，就开始大声吆喝刺激他。他一激动，昏招百出。输了棋肯定心有不甘，骂骂咧咧死不承认。把我骂急了，我就嬉笑着问他：“我听说旧社会的男子入赘时都写了卖身契，你把你的卖身契也给咱讲一下。是不是此子无能，祖上无德，由于想娶妻，入了某家门，死后不能进你王家祖坟？”一下把老王气得掀翻棋盘，对我是破口大骂。

老王勤俭节约，午饭常常舍不得买，拿几个馍就了咸菜将就一下就行。我恨铁不成钢地说他：“钱是赚来的，不是省下的。你把自己苦成啥了？你那么节约能省下啥？你赚那么多钱不花，老了给你买棺材，你才能睡一副。”老王怒目。我火上浇油道：“咋？我说的不对？一个男人奋斗了大半辈子，亲生父母不能赡养，自己姓氏不能姓，结发妻子视你如猪似狗，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能跟自己姓，自己跟孤寡人一样。二姓家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王拾砖砸来，我飞也似地跑了。

据说老王得病后，妻子就不给治。老王可怜窝窝囊囊地走了，连个棺材都没睡上，直接火葬，装骨灰盒埋了。

现在想来，当年老王骂我时，我说的话真是太刻薄太伤人了，这简直就是在跛脚腿上拿棍打。我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忍让一下呢？自己日子幸福，与人争执，自己却不知道忍让，真是罪过呀！如果老王还活着，我一定要对老王说一句：“老王！对不起！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