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轻,是耶?非耶

荷塘莲子

<h3>  今读余秋雨先生的《流放者的土地》,为那些被统治者流放塞外,在冰天雪地里哀号,苦苦挣扎地文人、名士的悲苦命运而叹惋,更为他们“以节义文章相慕重,生经多难情愈好”的友情而唏嘘。于是对“文人相轻”产生了深深地怀疑。其实“文人相轻”出自曹丕的《典论•论文》:“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原来“文人相轻”的本意是说文人在自己所擅长的文体上看不起其他人的作品,只限于文学交流,无关乎作者的人品。然而在现实社会,当两个文人间有了矛盾,纠纷,相互攻讦时,人们便会酸溜溜在唇齿间吐出一句“文人相轻”,满含着对当事人的鄙夷、轻薄。似乎文人们心胸狭窄,品质低劣,专爱拈酸掐尖,窝里斗。不管当事人谁是谁非,先自在外人眼里矮了半截了。</h3> <p class="ql-block">  余秋雨先生满怀敬畏地膜拜了清朝统治者惩罚官员,文士的流放地——宁古塔。所谓的“宁古塔”无塔,在蒙语中“宁古”是“六”之意,“塔”是“个”之意,据说曾有六兄弟在此住过,而且还可能与清的先祖能攀上关系。于是这里就成了清朝统治者惩圈禁政治犯的“风水宝地”。 </p><p class="ql-block"> 凡是稍对清史、清剧有所了解的人,都对“流放宁古塔”不陌生。“宁古塔”三字是清廷官员和文人心底最避讳的符咒。前一刻钟还可能站在肃穆森严的大清的殿堂上,激情四射,慷慨陈词,直言进谏,后一秒钟,也许龙颜震怒,断喝一声“流放宁古塔”,你的心里就只有冰雪世界了。所以任何官员都可能在一夜之间与这里产生终身性的联结。而到了这里名誉、财产、勋爵、学识 、身家性命乃至整个家族全都堕入了漆黑的深渊,几乎不大可能再泅渡出来。被流放此间的多是江南名士或者耿介正直的官员及家眷、族人,老百姓是没有机会流放宁古塔的,因为老百姓是没资格站到统治者的朝堂之上的。“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多辽阳。”平日里散落在神州大地褶褶皱皱中的文人集中在一起,“同是冰天谪戍人,敝裘短褐益相亲。”灾难洗刷掉了官阶,品级,身份等虚名浮华,只剩下生命对生命的直接召唤,患难见真情,卧雪躺冰的苦难让友谊变得单纯而牢固。“有了朋友,再大的苦难也会消去大半,有了朋友,再恶劣的环境也会风光顿生”,所以能说“文人相轻”么?他们没有落井下石,没有撇清关系,而是飞蛾扑火般的慷慨赴难,患难与共的情谊让历史的尘埃也掩不住他们的才情与风骨。</p> <p class="ql-block">  于是一个个肝胆相照,我不能替你流放,但我可以一路相伴,送你流放的感人故事上演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天下有千里相送的挚友。元朝浙江人骆长官被流放黑龙江,他的好友孙子耕一路相伴,从人间天堂杭州一直送到漠北荒漠黑龙江。清康熙年间,兵部尚书蔡毓荣获罪流放,他的好友何世澄不仅一路相送,而且还陪着他在流放地黑龙江生活了两年才返回江南。还有一些人惊悉朋友流放,千里迢迢,餐风露宿,专程探视。最让我唏嘘不已的是康熙年间,吴兆骞因科场舞弊案被牵连而流放宁古塔。他的好友,江南名士顾贞观便走上了营救他的漫漫长路。顾贞观走出书斋,放下尊严,散尽家资,只为把年老体迈的老友从漠北荒漠中解救出来。他舟车劳顿,跋山涉水,走进京城,碧瓦红墙,雕梁画栋的侯门高户就成了他拜谒的目标。“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他用黄金白银敲开了侯门深宅,但依然无人敢为他求情。在别人的推介下,他成了大清太傅明珠的公子纳兰容若的老师。两个至情至性的人惺惺相惜,结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他求公子相助,翩翩公子纳兰很为他为了朋友抛家别业之举而感动,但觉事关重大,难以办成。情急之下,他拿出了自己思念好友的两首《金缕衣》以剖心迹。当这位多情公子读完这两首词后,声泪俱下,当即慨然应允,但说给我十年时间,“君事亦吾事,毋复重纷纭。”顾贞观一听,急了,老泪纵横,“十载,其能活几载?五岁为期,可否?”后来在明珠等人多年的营救下,吴兆骞终于被救赎了回来。纳兰公子又把吴兆骞聘为七弟的馆师,让两位失散多年的老友朝夕相处,也让三人的友谊奏出了世上最凄美的高山流水。</p> <p class="ql-block">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苦难让许多文人葬身雪野,骨埋塞外,也让友情之光给世间添了几份暖意,让友谊同冰雪齐辉,光耀千古,所以怎能说“文人相轻”呢? </p><p class="ql-block"> 在文学史上,那些比肩而立,并驾齐驱,平分秋色的文人多是诗词挚友,以诗文交友,以诗文会友,互相切磋,共研技艺。唐代诗歌的天空中,并立的“双子座”李白和杜甫,在齐鲁大地漫游,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人携手同游,同座用餐,同衾共眠,期间又遇见高适,三人留恋盘桓数月,相约来年再游齐梁,才依依惜别。从此后,李白和杜甫便互相酬和,互诉衷肠。现存杜甫为李白写的诗达数十首。“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从这些溢美之词中,我们可以看到李杜的互相欣赏,互相倾慕,互相勉励,而没有互相算计,互相伤害,互相攻击。正是他们的互相激励,互相成就,才使他们的诗才光芒万丈。后世韩愈赞其“李杜文章在,光芒传千古”。还有诗坛的“元白佳话”,元稹与白居易更是把伟大的友谊演绎得惊天地,泣鬼神。他们相交三十年,而不离不弃。互致信函,互促诗艺,互相酬和。白母去世,公务缠身的元稹不得亲往吊唁,为白母书墓志铭,并派侄儿代己千里奔丧。元母辞世,白居易投桃报李,又为元母亲书墓志铭,以表哀思,抚慰友心。惊闻元稹病逝武昌,白居易泣血执笔,为挚友撰写碑文:“死生契阔三十载,歌诗酬唱九百章。播於人间,不复语叙。”友人离世,他痛不欲生,写到“君埋地下泥消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从此后,万念俱灰,吃斋念佛,只求与友人再续前缘。可以说他们以诗相识,以诗相诀。当年白居易以诗投谒元稹,当元稹读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惊呼奇才,趋厅亲迎。从此后,两人酬和不绝福祸相依。同贬南行,在行途中唱和了一百韵。可见文人间的情谊是心灵相通敬慕。文坛上不分伯仲,相提并论者多是生活中的知己。如高适岑参,杜荀鹤与聂夷中,苏轼与黄庭坚等,所以“文人未必相轻”。 </p><p class="ql-block"> 一些词总是在流传的过程中被赋予了别样的东西,使它面目全非,所以我们要有一双慧眼,要剥开历史的迷雾,去善于探究它的真相。这也就是读书明理,读史增慧,读诗修德的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