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水十八怪【16】梁徒好事

老桃树

湛水十八怪【16】

梁徒好事

梁徒排行老二，人称梁二，潕水之阳人。跃进时代，梁二亦跃进，母腹七月急出，卜八字，命硬。母无乳汁，梁二遍吃东邻西舍乳汁而活。八月即行走，靠于桌，桌有碗碟，一一扫于地，碎而脆响，梁二咯咯。

世有坏人，公认者众，自认者寡。梁二殊异，公认其坏，亦自认己坏。每年终，上至国，下至村，皆推十大感动，岁岁人不同。而小城共识四大坏人，梁二居榜首，且年年不易人，至今排名不改。

梁二少玩劣，性不静，口臭手贱。青梅竹马，必伤伴，小无侣。及学堂，野性不羁，坐不稳，名列孙山而不以为耻。师斥之，偷拔师之自行车气门芯，座抹秽物。师心寒。梁二弃学，狂于野。呼啸东西，鸡鸣狗盗，人皆避之而不及。其父责之，梁二坦然曰，吾坏孩也。

弱冠，成人。梁二嘴阔腮横，眼有邪光，无善相，一人闹而鸡犬不宁。村人公推，送梁二入行伍，大学校管教。

走兮福所倚。梁二行伍三年，村静谧安详。三年梁二归，有奇效，不惊不乍，村人皆曰变。媒婆媒，成家立业。

时事弄人，梁二遇良机。乡设计生所。梁二因行伍归而入计生所，属公人公差，走卒于时称天下第一难事。然难事难不倒强人，梁二知难而进，手段得展示。堵路捂人，牵牛卸门，搬粮砸缸，皆轻车熟路。梁二腰系一绳，有不服者，结绳于扎，套头于环，所向披靡，一不怯苦，二不惧死。乡镇计生先进，梁二卓越，有出路，仕途起步，副所长。自此昼伏夜出，翻断壁，越残垣，去处鸡飞狗吠，孕者心惊胆颤。有劝阻梁二留德，梁二曰，吾坏人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梁二者，聚而饮，成席。酒醉狂放，或啸于野而歌，或翻于墙而乱，或洗于浴而嫖。恶徒聚，坏人亦层出不穷。奇葩生，竟冠以公务之名。

时有一长，欲整治梁二。信息泄，梁二夜入长宅，贿之以金。整治事休。

时有一君，愤而起，怒斥且查之。梁二获悉，酒撒身而佯醉，赤膊提刃而大骂不已。君闻之，好鞋不踩臭屎，弃乡镇而回城。

后有一长，欲免梁二。梁二寻机于乡长饮，乡长醉，或曰梁二下药。梁二背乡长于路边店，脱乡长衣裸身而影像。翌日，举影像而曰，吾欲告尔，尔细观此映像，有无不妥，可否修改。如妥，吾送监察。乡长妥协，免职事休。

梁二携手段，十几载皆握数任乡长之短。乡长亦取梁二之凶，计生十几载入红榜之首，梁二亦曾获赞誉，计生先进个人。

曾有饭局，梁二酒，展其能，曰，吾一短信，乡长秒回。众皆曰其吹牛。梁二且试之，以速回电发乡长。片刻，铃声响，乡长来电，众愕然，瞠目结舌。梁二曰，吾坏人也。

世有损人利己者，亦有不损人而利己者。梁二异然，不论利己不利己，皆损人，熟悉不熟悉，皆咬蛋。梁二为人，睚眦必报，人皆远之。梁二曰，吾真坏人也。

梁二家有老宅，其母居。市郊发展，房价涨。梁二翻盖楼房，求于母，诺言养老送终，母允。及房成，梁二逐其母，送及梁大。兄弟大街相殴，梁二居老宅为己有，终年不养母，亦不奉银钱。后拆迁，得赔偿款百万，梁二得款不复归。梁大寻老舅，舅父劝梁二，梁二曰，啥球舅，吾无母，何来舅？舅父洒泪归。及母逝，梁大独葬其母，不讯梁二。梁二亦不知其母在否。

血亲如此，姻亲甚之。泰山病床，妻归家侍奉，梁二不探岳丈，亦无金。时日得宽余，鬼混于酒肆，搂青楼归家，招摇于世。从此妻不归。或有劝梁二者，梁二曰，吾真坏人也。

梁二退居家，邻有宠物猫，生二小，萌萌哒，戏于院，邻人爱。梁二不悦，鼠药下，猫食而亡，横于路，观之悲凉。皆知梁二为之，而不敢言。报警，两警查无实据，无奈。月余，有邻人问之梁二知否，梁二称为此事负责，亦曰，吾真坏人也。

坏人，本质也。江山不改，毒性不移。莫期坏人变好，更莫期坏人变老，老坏人甚于坏。世人常怀善恶有报之愿，然常见善者踉跄，恶者舒坦之象。坏人不见报，且风生水起，世道乎？

至夜深人静，坏人是否心疚而焦虑，是否为恶而不安，坏人自知也。人在做，天在看，坏人之作，天知否，天自知也。人在江湖，身边有梁二否，人自知也。

蛇有毒而不自认，梁二有毒而自认，并排名不改，甚于蛇。

梁二退而走湛水，无伴。

浸头，斜观，不搭讪。

人汹汹，水汹汹。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