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江南

小老头

　　假如心累了，那就到江南歇歇，江南的秀水会帮你洗涤一路的风尘；假如有烦恼了，那就到江南走走，江南的絮风会替你抹平沮丧的留痕；假如发际了，那就到江南听听，江南的故事会让你激发新的爆点；假如想家了，那就到江南嗅嗅，江南的氤氲中弥漫着母亲烧制晚餐的留香。

想来想去，竟记不起这些是谁说的，再使劲儿想想，咦，这不就是我自个儿说的吗。

我很愿意在平日的闲暇，放纵思绪，信马由缰，徜徉在水边岸旁，徘徊于街头巷尾，看看这，望望那，似乎在寻找什么，又毫无目的；好像悟出点啥，又一无所获。还想会会老朋友，似曾相识。走多了，见多了，想多了，豁然明白，呀，好精致的江南哦，无需寻，无需找，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就在心里。

　　很多人都有一种江南情结，倒是每个人心中的江南不尽相同，江南的灵气，江南的柔软，江南的传奇，江南的美味，江南的小桥流水，江南的粉墙黛瓦。我确确实实对江南的精致，情有独钟。

江南的精致在人们的随常，在纸扇，在摇橹；在一碟小小的茴香豆，在一方大大的“鹅”字；江南的精致在昨天，今天，明天，或许更早更远。

有时候，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一把藤椅，一张藤桌，一只手杯，几枚茶枪，数颗葵花籽儿，在廊檐下，呷茗嗑嚼，看着水中的船，瞧着岸上的人，用现实的眼光和想象，观察我们的前辈，观察我们的晚辈，同时也不忘观察观察我们这代人。何谓生活，这就是生活。晃动印影着的是你我的经历，品尝咀嚼着的人世的杂味。偶尔听得几声吆喝，几句叫骂，哟，吆喝的抑扬，叫骂的顿挫，真的是精致，只听喊，不动手，着实着急，恨不得冲上去帮他两个。

有时候，无意中瞧见墙角放置了几盆盛开的鲜花，窗台摆了几样别致的物件，简直又是一幅画作，留白处爱你怎么去想，我生活着我的生活，我美化着我的美化，我精致着我的精致。

有时候，小桥上踱来的老者，既眼熟又陌生，一步一颤悠，手里牵着涉事未深的小淘气，像极了我已逝的长辈。桥是精致的，此时此刻的老者依然也是精致的，所以笑容灿然，定格的画面还是精致的。

　　姑苏十二娘，指的是这一带女性从事的十二种职业。撑船的是船娘，织布的是织娘，绣花的是绣娘，养蚕的是蚕娘，种花的是花娘，画画的是画娘，育蚌的是蚌娘，唱歌的歌娘，制茶的是茶娘，还有扇娘，灯娘，琴娘，凡此种种。

娘，大概是对青年女子和中年女子的称呼，如娘子，可吴方言是否也有此意，不得而知。

刺绣起于何时，没有十分精确的记载，当是先有了桑叶，后有了蚕宝宝，抑或先有了蚕宝宝，后选择了桑叶 ，言而总之是先有了蚕宝宝，才有了丝线，才有了丝绣。

绣娘，引出一个精致的事来。

刺绣是江南女孩女红的一门，等到出嫁日要穿上自己做的绣花鞋，以示手艺。一日，刚过门的儿媳给公婆递茶进水，婆婆瞥了一眼儿媳的绣花鞋，轻蔑的哼了一句，你的鞋要给我们家丢人了。儿媳听到后红着脸退了出去，心里明白是咋回事。之后，一有空闲就练习刺绣，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把绣品拿给婆婆看，也盼望得到肯定和指点，婆婆每次都是不言不语，虽如此，练还是要练的。时日一长，婆婆身子日渐衰弱，行动迟缓。一天饭后，婆婆唤儿媳到床前，拿出自己的绣品，颤巍巍亲切的说，孩子，你绣的早就比我好多了，我只是想让你绣的更好，超过我，超过她。此时的儿媳五味杂陈，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知说什么好了。大概是这家儿媳以后的绣技，一定是十分精致的。

绣娘，绣的是人生，绣的是世道，包含着酸甜苦辣，包含着喜怒哀乐。我们也因此体悟到精致的苏绣，每一件绣品都传递着绣娘的感叹。

姑苏十二娘，各有各的沧桑，各有各的故事，我想，这些故事无论讲什么，还是怎么讲，都凝聚在自己的作品中，确定无疑是精致的，在这块泡在水里的土地上，要想不精致都难。

　　吴越春秋，吴王金戈越王剑，连“卧薪尝胆”的演义都那么精致。两个冤家各自带着自己的马仔打群架，勾践残败被沦为囚，一个姓范名蠡的老几，上赶子跑来非要陪伴勾践，并出了个馊点子，装疯卖傻，扮真演假，饮溺茹便，愣是在对手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强筋壮骨，积蓄动能，终于翻盘成功。但当一众世俗邀功请赏，分享蛋糕，排定座次的时候，范蠡不忘携手西施姑娘，悄悄的隐于太湖一隅，垂钓吟诗，打情骂俏，简直憨痴可掬。后又一溜烟几经辗转窜至姜齐，又是辅国，又是传播道家学说，又是经商赚钱，赚的盆满钵满，四处撒钱，又继续赚，又继续撒。

励志青年范蠡在美丽的江南，完成了谋国大计，投奔齐国，成就了儒商业绩，留名青史。

我以为，这个故事的精致，精致在范蠡的大智慧，精致在范蠡的识时务，精致在范蠡的超洒脱。看似尽冒傻气，实乃智商过人。

　　江南的小姑娘，那才叫一个精致，长的精致，穿着精致，说话精致，一笑一颦精致，连走路都走的精致。不难发现，精致的背后是一系列的因素。自然环境固然重要，湿润的空气，培育出洁净的肌肤，鱼米之乡的精华，塑形着优美的曲线。富庶的土地，保证了物资的丰厚，开放的程度，决定了眼界的高低，骨子里的气质，得益于文化内涵的滋养。江南从古至今，不乏名人大咖，不缺圭臬泰斗，所以我说江南的精致，精致在文明的辉煌，精致在文化的传承，精致在开放的广阔，精致在自信的坚定，精致在脚踏实干的韧劲。

　　不仅仅江南的水乡精致无比，江南的城市尽显精致。弯弯曲曲的江河穿城而过，城市的建造师规划着美丽的蓝图，奔涌的流水使城市活力四射，又带领着这座城市融入更加广博的天地。

　　水在水中涓流，风在风中摇曳，雨在雨中穿梭，那么婀娜妩媚，又那么飘逸缱绻。

河水载着祖辈的印迹，轻风拂过青春的年轮，喜雨润物不留音轨。

江南的精致，可以是黄钟大吕，还可以是俚曲小调。在江南既会阅读到宫商角徴羽的幽邃，也不乏大圆舞曲的华丽。

　　园林和昆曲，真的是精致无类，精致到江南的园林，成了中国园林设计的标本，精致到假如不具备一定的积淀，就不会享受其中之精妙，曲径通幽，框景借景，亭台楼榭，搭配得当。昆曲的精致则体现在那一招一式，体现在曼妙的唱腔，更体现在文字顶端的隽永，那水袖一甩，风情无限。因为精致，园林的年月已是不小，昆曲则有六百多岁了，也因为精致，二者都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不可或缺的组成。

评弹和小巷同样精致，婉婉的，妙妙的弹词，如时光通道，让人驻足于过往的烟云。仄仄的，幽幽的雨巷，油纸伞则会把人引入到明天的浪漫。

　　江南有种点心叫“姑嫂饼”，“姑嫂饼”的得名也是精致的。

说一户人家的小点心特别好吃，四方有名，但这家有个规矩，点心的做法历代传媳不传女。一天小姑子看见嫂嫂正在调馅，气不打一处来。夜晚等全家休息后，她就偷偷的在调好的馅里面撒了一把盐，第二天点心出锅后，有人发现味道和原来的大不一样，可是也很好吃，嫂嫂听到后一想，不对啊，馅料和以往一样，再仔细琢磨，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急忙找到小姑子，并搂在一起，低声的说“傻丫头，你那点心事儿，我早知道，以后咱们就一起来吧，点心就叫做‘姑嫂饼’”。从此，姑嫂饼多了一种口味，椒盐味的。

我不解的，“姑嫂饼”为何不叫“嫂姑饼”呢？

但这的确是一个精致的故事，今天，还是那么叫着，还是那么做着，馅儿里撒盐，也无需偷偷摸摸的。姑嫂饼，仍然香气四溢。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几代人就这么摇着哼着，摇着摇着，有人进入了梦乡，哼着哼着，有人花白了鬓角，再摇着摇着，哼着哼着，有人走出了水乡，有人又回到水乡，不知延续了多久，还能延续多久。水乡有的是桥，到底哪座是外婆桥，这座，那座，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其实，是与不是早已没那么重要，也没几个人在意，只要在人心里，在人情里就足够了。

就这么精致的摇着，就这么精致的哼着，就这么义无反顾的朝着那座精致的小桥……

　　江南真的太精致了，精致的往往叫人目不暇接。江南的精致在乌蓬船的浆声里，在八字桥的錾刻中，在紫砂壶的壶盖上。江南的精致在“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信念，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在“天下兴旺，匹夫有责”的担当，在“寄意寒心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铮骨。江南的精致在跨越大洋的一张船票，在浸透乡愁的一枚邮封，在散发浓香的一坛雕花。

水做的江南，处处灵秀，处处柔美，能不精致吗！

　　水灵灵，人杰杰的江南，我并非生于斯长于斯，也听不懂吴侬软语，可我会随着音调的婉转，在内心唱和；我不甚了解江南的风土人情，但并没有丝毫的违和。西湖龙井看似汤清水净、可沁人肺腑，太湖三白白的彻底，依是入口爽心。我喜欢松鼠鳜鱼的酥香，也喜欢阳春素面的寡淡。更喜欢“姑嫂饼”的温情，“外婆桥”的喃呢！

一张葱油饼，天圆地方，寒暑皆显；几粒鸡头米，阴柔阳刚，冷暖俱现。

江南是斯文的，江南是古老的，江南是明天的，江南也是你我的。

精致的江南，江南的精致。

　　

图文 清茶一杯 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