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政琤老师》

邵金芳

　　刘政琤老师是对我人生极具影响的老师，回忆他，常常让我从心底里生出敬意。

　　其实，初识他，腹诽却多。

　　他实在是一个外表寒酸的老师，寒酸的外表外还透着一股子迂腐气。

　　犹记得初次的相识。

　　那天，他是捧着一堆书进教室的。放了书，他很认真地看了我们，然后便用低沉的声音介绍了自己。他的介绍很简单，只说初三他接手了我们这个尖子班，有压力，然后便提出了些要求，这些要求很是琐碎，配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和一双闰土般红肿的眼，在我眼里，十足是个迂腐的老夫子。说实话，他不是我心仪的老师！可是我还是从他的迂腐气中寻到一股逼人的书卷气，这份书卷气，隐隐地让我觉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第一堂语文课就把我镇住了，从此不敢小看他。他在这节课上，居然完全将课本置于一旁，他教我们读课外古诗《今日诗》和《明日歌》，我至今还记得其中的几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两首诗不外乎是要我们珍惜时间，说来也怪，那么长的古诗，我这么一个没耐心的学生居然没有厌烦。是他挺拔秀气的粉笔字吸引了我，还是他抑扬顿挫的朗读感染了我，抑或是他精彩纷呈的讲解打动了我……我无从找到答案。我只记得从那堂课后，我开始喜欢语文了……我开始重新审视这位酸气十足的老师：一张谦和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闰土似红肿的眼睛里透着对古典文学的迷醉，那张极有个性的嘴总咧向一边，似乎一张嘴就要吟出抑扬顿挫的古诗……，这真是一张典型的语文老师的脸，唯一的缺憾是少了一副眼镜！试想，这样一张老夫子般的脸少了眼镜好似茶壶少了壶盖般的遗憾。

　　这个老夫子般的老师陆陆续续又教了我们很多古诗，像杜甫的《望岳》，李清照的《声声慢》，朱熹的《读书有感》……这些古诗极大地打开了我们的古典文学的视野，让我们初步领略了古典文学的无穷魅力。我对古典文学的喜爱也缘于此。多年后，当我也成了一名语文教师，我终于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想一想，要在浩瀚的诗海中找寻适合我们的古诗，老师得翻阅多少资料？要备好这些课，在有限的资料下老师又得在灯下苦坐几夜？当我们安然地享用这些“文化大餐”时，我们的老师却做许多语文老师不愿也不屑去做的吃力不讨好的事。现在想来，只能用“热爱”一词去解释，他热爱语文教学，他热爱他的学生。正是从这个角度，我说他是一个真正的有“语文味”的教师。政琤老师，今天，请允许我以一个同行的身份，向你敬礼！你是一个真正的语文教师，你是一个有良心的语文教师。

　　刘老师，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不是他对语文教学的良知，而是他对职业本能的敬畏。

1987年的那个夏夜永难忘怀。

　　那是个黄昏，我和余雪燕等几个同学去他家。当时他家住在莲塘招待所旁。沿一条狭小的水泥路，七拐八弯地来到他家，他的家是简陋的，竹篱笆围着的一个小院子里斜斜地立着间矮小的平房，这就是老师的家。房子略显破旧，屋子也有些乱。老师的样子颇显滑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为我们倒水，手忙脚乱地招待着我们。我们交谈甚欢，然而一个男同学的问话却打破了交谈的愉悦，他直率地问：“老师，为什么这么久没批作文了。”语气中明显流露出不满，空气中一下子有些冷，场面变得尴尬。只见我的老师“唰”地红了脸，好半天，呐呐地说了句：“忙，太忙。”又歉意地向我们笑笑，脸上竟笼上了一层灰色，像个犯错的孩子……

　　后来在课堂上，老师又说到这件事，非常真诚地道歉。作文也很快批下来，而且还多了好些眉批。当年的我，仅仅被他的道歉打动，觉出他对学生的真诚。多年后，当我拖着幼小的儿子，满脸倦容地望着一堆作文本无可奈何地摇头，然后心安理得地打上一个“阅”字时，我总是会忆起老师那愧疚的脸色。这时，我更多地体会 了老师的伟大！他其实完全可以告知我们批阅作文的艰辛，他也完全可以用“忙碌”来为自己开脱。可是，他却选择了道歉，这背后，隐含着老师对职业的敬畏，这份敬畏正是那股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吧。今天想来，这份对职业的敬畏感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行文至此，忽然看到QQ上老师发来的关切问候，因为我在QQ个性签名上写着“今天，我被同事教育了”，我的老师，已是70岁的老者，竟还如此牵挂着他心直口快的学生，我的泪，潸然而下……

　　政琤老师，我的拙笔写不尽内心对你的感恩。如今，每当我在物欲横流的世界迷失自我时，每当我挣扎在个性教师与平庸教师的抉择中，我总能忆起你那张真诚的脸，我就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是政琤老师的学生，我不能丢老师的脸”。老师啊，但愿我真的没有丢你的脸！

图片：网络

音乐：《感恩的心》

注：刘政琤老师是我初三和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是对于我影响最大的老师。他后来去了上海一个重点中学，一直到退休。他留在了他心爱的故乡上海。

没有遇到他，可能我不会提笔写文章，他是我一辈子的恩师。

里面记录的都是真实的事情，对于他，我不敢夸饰，只是带着深深敬意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