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史万胜

<p class="ql-block">生活</p><p class="ql-block"> 现在很少有人把笔砚叫“生活”了。在我小时候,父亲总把笔和砚叫生活。那是四十多年前,家境十分贫寒,三间破旧的土坯房,一间叫“书房”,一间叫“厨房”,还有一间是“仓库”。所谓仓库,不过是铁锨、犁铧、钉耙、簸箕箩儿、麻绳布篮等堆物间。而厨房呢,倒兼管粮米储存。土灶风匣,柳木案板占据了显要位置。我还是主要说说书房吧。书房门朝西,东面上墙上挂着一幅伟人像。墙下摆着一张八仙桌,一张方桌。八仙桌上落着四本红皮毛选。还有被父亲称为生活的一方砚台和一支毛笔。方桌边是一条长木板凳。北边是连着西北东三面墙的大土炕。炕上几床被子,仅此而已。</p><p class="ql-block"> 父亲没上过一天学,但对文化和文化人非常敬重。我不知道祖辈是什么状况,到父亲这一辈已没了田产,但父亲把地契文书都细心地保管,常拿出来让我看。说字要写成这样才算好字。因此对我写的字常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很感激地主胡秀才。因为在解放前,胡秀才不光是让父亲在他家打过工,还因为胡秀才在和雇工们田头一块吃,一块喧,在休息时顺便拿个木棍在地上画字教雇工们识。我则因自己家庭成份是贫农而非常自豪,曾骂胡秀才是地主时,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天把砚台洗干净,恭恭敬敬摆在桌子中央。哥哥们学习完后,书本和笔乱丢在桌上。父亲就会很生气。“不成器的崽娃子,对待生活一点不严肃。”一边骂一边收拾。</p><p class="ql-block"> 我帮父亲收拾,父亲眼中露出了一点希望的慈爱。也才肯把那支珍贵的毛笔让我拿拿,并教我握笔的姿势。“对待生活,要有端正的态度。”</p><p class="ql-block"> 我四五岁帮父亲抬水,父亲把水桶总拉到自己杯中,我只是在抬水杆长长的一端支着,尽管这样,我脚步还是左扭右歪。父亲说,步子要走稳。走一端坡路,我直上时很吃力,父亲说,可以折着走,每到拐点,要顿一顿,调整稳步子再折过来。</p><p class="ql-block"> 父亲让我用毛笔时好像也是这么说的。</p> <p class="ql-block"> 我的小学、中学没有一个书法老师教我们写字。在写字课上,火柴棍一样的字写完一篇交给语文老师就不错了。因为父亲对他所谓生活的态度,我懵懵懂懂中似乎领悟了书法的一些要义,写出的字常受到老师表扬。然而我的兴趣终不在书法上,所以直到现在,我的毛笔字也未登大雅之堂。然而却不改我对书法的敬畏和书法家的敬重。</p><p class="ql-block"> 我的同事有好几个都是书法家,他们对待书法艺术的敬畏之心,也常常感染着我。不像一些吼书,气功书让我心底生厌,时下这些所谓书法对生活没有一点儿严肃态度。</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小时候时,父亲特别爱收拾破纸烂片,从街上回来时,腋下会夹一卷废旧纸张。那时的纸张很珍贵,只有村上书记才拥有很多报纸和空白纸张。光废旧的毛边纸,父亲钉了厚厚一本让我练字,我却用它印着画了西游记。</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后,他的笔砚我还保存着。现在我的孩子,有了各种字贴,还有书法老师,可是他们的字比我的还难看。他们对待笔砚的态度,还不如对待自己的玩具的态度那样好。现在他们用的笔也五奇八怪,好好的笔管,非要安装成小飞机,奥特曼,火箭头,口红头。因此我也很失望。</p><p class="ql-block"> 父亲这一辈后,怕是无人把笔砚再称为“生活”了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史万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