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冬最寒的节气,母亲终于走了,到今天刚好一年。因父亲身体有病,母亲虽瘦小为母则刚,是一位勤劳而又好强的山村妇女,这一生过得平凡但并不平常。</p><p class="ql-block"> 父亲曾对我说:“我是在读师范时认识你的母亲的,你母亲当时读初师。”1958年父亲大理师范毕业因成分高主动要求分配到剑川县的象图乡,想要在最艰苦的地方改造自己,另外个原因是这里离他老家云龙县永香村接壤,到剑川县后留在甸南完小,离老家很远,因此在1963年调回云龙县白石公社双龙小学。听人说母亲还未出嫁,就让他姨说合,后来就有了我们。父母结婚后,母亲到双龙大队清明涧生产队一师一校点当民办教师,那几年里,母亲在双龙小学生了我大姐,在清明涧生了哥哥和我。在我没记事的时候父母调到白石完小,父亲教初中语文,母亲一直教一年级。1976年,父亲因故被遣送回永香村务农,母亲带着我们回到娘家丰胜村,母亲十二年的民办教师终结,在家务农一直到离世。</p><p class="ql-block"> 我读三年级时,父亲恢复工作,安排在长新公社中心完小,我跟着父亲去学校读书。母亲上有父母,下有五个子女,在那艰难的岁月中,一家人就她一个强劳动力,苦苦挣着工分,外公、外婆(我们叫爷爷、奶奶),一个放生产队的牛苦点工分,一个出工苦半劳动力的工分。出工放工,母亲就去砍柴,备一家之需,尽全力维持着一家人的生存。即便在那时候,我们家每年都交售一头任务猪,杀吃一头年猪,比很多家庭的肉食充实些。记得有一次,我跟母亲要鞋子,母亲没法,带着我去赶街,把本来要用卖它交屠宰税的两只鸡便宜卖了,满足了我的要求。后来,她左求右求购销店的人去背了几次货才苦回这钱。</p><p class="ql-block"> 母亲曾有去读一年制师范的转正机会,却因担心病弱的我父亲不会带而没有去。因我的原因影响了母亲的前程,我知事后便觉得愧对母亲。母亲说:“你是早产儿,要不是当时公社有下放的医生,你可能已经不在了!”回丰胜时,姐姐读五年级,哥哥跟着父亲,我读一年级的早班,下午在家带小的,这样一年级我读了两年。</p><p class="ql-block"> 小时病弱的我,在读书后很少吃药,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父母很欣喜。父亲极少指责我,母亲却用她的方式,让我跟着做农活。一九八一年夏天,我们生产队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分到了一头耕牛,九只羊,一到周末与假期,放牧便成了我的专利。母亲这样做,一则是不得以而为之,而真正用意是锻炼我的生存能力,现在想来是怕我在农村难以应对生计的问题,这让我终身受益。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的病没好,没活下来,那父母一生会少许多负担,生活会更好一些。”可没有如果,这大概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务农后,母亲几不看书,可她教会我背加减法口诀表,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的数学成绩都名列年级前茅,可惜现在全忘了。每年到杀年猪,母亲都会拔一小捆猪鬃毛让我去购销店换几毛钱买纸笔。读二年级时,我第一次考了双科第一名,学校奖励我十本作业本和十只铅笔,回到家,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流了泪。老年后母亲好养鸡,我回家时的早点都是母亲煮好的荷包蛋。</p><p class="ql-block"> 读书,母亲很少问我的成绩,在当时情势下大多数农村妇女都如此。父亲虽关注,却没有精力。现在细想,父母虽有望子成龙的思想,但他们有过的人生经历或者说磨难让他们把一切看轻了许多。不论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母亲心中都坦然接受。母亲壮年时,我们每次出门都不会送出去,就那么平常。老年后,会在家门口目送至视线尽头。母亲也不会说“你要怎么样”之类的话,在她看来,做什么都是为一种活着,就那么平常,应该尽自己的本分,用不着冠冕堂皇,这一点,其实也影响了我。性直而刚,容易吃亏,母亲早就看到我身上的弱点,也只说:“注意安全!”别的压根不放在心上。小时我与母亲在一起,不是上山,就在田地间,砍柴,背柴,种包谷,收包谷,割草,割麦,很少有闲的时间,甩斧头、打连枷都是母亲教会我的。我与父亲在一起,是读书;与母亲在一起,是劳动。读书,我可以偷懒,劳动却不能。在当时,我也不知今后归去何方?</p><p class="ql-block"> 高考我考上师专中文系,母亲把我们家的十多只羊都卖了,帮助父亲给我筹措路费和书费。然后便与退休的父亲决定建房,老房早以容不下一大家子人。石脚的石头是母亲与一家搬离的人买的,母亲带着我们几兄妹背,那个假期我也背了数百个,母亲背了大部分,汗渍渍的我们满含着希望,吃苦也觉得日子很甜,这项工程直致我当了老师以后才完结,我们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院子,院子的围墙是我放假在家时完成的,我当了下手,样式听从了我的建议,老式大门,修了照壁,从此这里成为了永远的心恋。</p><p class="ql-block"> 当教师的时候我回家待的日子很多,学校每年都放农假,当时家里还种地。我曾将墨白的常规包谷品种带回家试种,生长期稍长却比原先种的老品种增产,母亲很高兴说“原先只收十五六背,现在收了二十多背,明年多种几亩。”我还在我们寨子里头一个进行玉米条栽,增收增产后大家都成了习惯。那几年,是我与母亲交流最多的时候,我能从母亲的眼神与语言中体会到一种心理的满足。再后来,我职业有变动,成了家,回家的次数就少了,母亲常责备我不打电话,可我还是很少打,回想泪满眼眶。</p><p class="ql-block"> 我最后一次见母亲,母亲已经站不起来,见我到跟前挣扎着要站起来,不能,又微笑着叫着:“永东!”不曾想,一个多月后母子便阴阳两隔,到最后母亲都把要强的刚性体现出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外婆的独姑娘,从小又与她姑妈一家生活,天性要强。这也是她归乡后执意回娘家的原因。母亲活了八十一岁,是经过过九九之难的,但在我知事的年月里,母亲没说过一声:“苦!”</p><p class="ql-block"> 我走过了半生,虽活得很普通,无什么荣光,却没遇过大的挫折,也算不得往事俱空,过得算为平顺,吃过的苦不及母亲的万一,自觉是有福的。我在母亲灵前守了四夜,香不断,灯不熄,睡不着!母亲,过后方知情浓,所有的亏欠已无法弥补!</p><p class="ql-block"> 亲恩难报,逝者已矣!作此短文,深深怀念母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