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1991年1月,中日联合登山队遇难人员名单:</h3><div><br></div><div>日本队员:井上治郎、佐佐木哲男、清水永信、近滕裕史、米谷佳晃、宗森行生、船原尚武、广濑、儿玉裕介、筮仓俊一、工藤俊二</div><div><br></div><div>中国队员是:宋志义、孙维琦、李之云、王建华、林文生、斯那次里</div> <h3>神山——卡瓦格博</h3> <h3>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在横断山脉三江并流的腹地,是云南最高峰。神山下的明永冰川是一座大陆性低纬度冰川,它从海拔6000多米的雪山穿越山腰的茫茫森林一直延伸到2000米的江边。对于登山界来说,海拔7000米以下的山峰不是被列入登山名单的,但只有卡瓦格博是例外。在一百多年的现代登山史上,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几十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都被印上登山者足迹之后,唯有这座6740米的山峰仍然保持着她的圣洁,在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拒绝人类的染指。在十几年前,这座山峰几乎不为外界所知,虽然历史上的最著名的茶马古道就经过这里远去西藏。1950年代,茶马古道衰落之后,滇藏交界处的德钦县仿佛天荒地远,从昆明出发,至少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到达。1987年日本人向中国国家体委提出攀登卡瓦格博的申请的时候,云南省体委的人问北京:卡瓦格博在哪里?当地藏民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着,维护着世世代代所敬仰的神灵的寓所。直到1991年一次重大山难,才打破了神山亘古的宁静。</h3> <h3>1987年8月的夏季,一支陌生的队伍开着越野车驮着大包小包来到了雪山下。村民不知道他们是谁,来干什么的。淳朴的藏族村民请他们喝青棵酒,打酥油茶,火塘边切下大块的猪膘肉款待来自远方的客人。与村民的好奇一样,这支队伍也对这座美丽的雪山和村民古老的生活方式惊叹不已,他们常常离开驻地到村庄里坐客,那里总有热情的村民和好吃的东西等着他们。他们告诉村民们,他们是来攀登梅里雪山的。村民们不知梅里雪山在哪里,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运动叫做登山。友谊一直持续着,直到藏民知道了他们的来历。</h3><div>这支登山队,由中国和日本联合组成,主体是日本京都大学登山队。日本京都大学登山队是全日本实力最强的一支队伍,有着日本多家大财团的资金做后盾。队员中三分之一以上的人都有8000米以上的登山经验,并配备了最先进的卫星云图接收仪器,队长是日本著名气象专家井上治郎教授,副队长是中国登山家宋志义,他创造过无数次中国登山记录。登山队员包括了多个学科的科学家,从1987年至1990年,登山队用了两年时间对卡瓦格博进行了一系列的地质学、动植物学以及气象学的考察。虫草怎么挖?酥油怎么做?山上长什么植物?藏民怎么生活?都进入他们的考察报告。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了解神山对于当地人生活的意义。当藏民们终于知道了他们要攀登的梅里雪山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山“卡瓦格博”,他们受到的震惊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称神山叫阿尼卡瓦格博,意思是卡瓦格博爷爷。既然是爷爷,你怎么能爬到他的头上呢。我们生活中一切都是他的赐予,山上的牧场养肥了牛羊,我们喝的每一滴水都来自山上融化的雪水。对神山不敬,神灵就会离开我们,灾难就会降临。”尼玛是位藏族民间人,他与当地村民成立了一个叫做卡瓦格博文化研究社的民间组织,是当地致力于保护卡瓦格博神山最活跃的人士之一。</div><div>随着登山队活动的进展,村民们终于得知,这群外来者不仅仅是科学考察,而是要爬上山顶,爬到他们祖祖辈辈顶礼膜拜的神灵爷爷的头顶上。善良的村民不知如何表达他们的愤怒和不满。</div> <h3>远在佛教尚未传入藏区的时代,卡瓦格博便是当地的苯教神山。在古老的史诗《格萨尔王传》这样的记载到:雄师大王格萨尔从加地返回岭地的途中来到了卡瓦格博山下,当他在万花似锦的草场上跑马时,被卡瓦格博雪山山神迷惑到山中。格萨尔非常生气,正当他要把卡瓦格博雪山扔到大海那边去的时候,莲花生大师出现了,他告诉大王:“喂,世界制敌宝珠大王啊,这座卡瓦格博神山,是戎地胜乐吉祥宝轮的圣山,是我莲花生的圣地,是多、康、岭众生绕匝朝拜的地方。为了众生的事业,你不要生气。”史诗中唱到的“多、康、岭三地,就是现在的青海、西藏、四川和云南的藏区。得到莲花生大师的启示,卡瓦格博皈依格萨尔。在当地文化里,敬仰神山能够减少罪过增加积德,保佑家人及所有生命平安。</h3> <h3>神山在这里代表了藏族文化中人与生存环境最神圣的一致,对于像我们这样在政治信仰里长大的一代人来说,那震憾是前所未有的。随着当地人反对之声的出现,张俊在村民与登山队之间费力地调解。张俊是当年中日联合登山队的中方联系官,在争论扩大以后,他带着一批德钦县地方政府官员到了日本,目的是希望沟通当地人与日方的关系,尽管对于那次日本之行有许多不同的争议。争论的混乱出乎张俊的意料之外,在探险者眼里,无高不可攀的观念,在卡瓦格博神山下遭遇了文化尊严的挑战。在他看来,登山只是一项运动,没想到事情怎么会那么复杂,登山队进山要交进山费,那么多队员在当地的后勤供给要消耗老乡的农副产品,雇用人工骡马也会给当地人带来现金收入。在那么一个偏远闭塞不通公路的地方,要不是登山队进去,他们的药材、水果和蔬菜卖给谁。此外,这对国家的对外开放也有好处。日本方面也下了不少工夫,又是送越野车,又是送面包车。这又引来新的争论:老乡说:损害我们的神山,得利的却是外人。中方登山队的遗属后来回忆说,登山队每次进山都要遇到很多困难。实际上,直到今天,对于许多的当事者,他们仍然不明白争论的症结所在。在一片争议中,几经协商,国务院批准了登山计划。</h3> <h3>1990年冬天来临的时候,经过两年多的准备,中日联合登山队在周密调查的基础上,制定了新的攀登路线。这一次,他们志在必得,一定要登顶。在神山对面的飞来寺前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出发仪式,队员们带着日本出发时当地寺庙送的护身符,又接受了喇嘛们的祝福。这次出发,就像他们的登山生涯中若干次出发一样,没有谁觉得它有不寻常之处。</h3> <h3>在他们出发12年之后,有一张没有寄出的明信片。明信片经过冰川巨大力量的挤压和侵蚀变得有些残破,那是一位日本队员写给家人的,上面写到:“11月10日,从神户出港,经过天津、北京再次来到云南省。我们的登山队到今天已经在德钦8天了,现在是旱季,持续了10天的晴朗。11月27日,两队合流,12月初就要开始攀登梅里了,我们预定1月初登顶,我高兴地期待着回国以后的会面。”接上来的日子里,等待他们的是没完没了的浓雾和大雪,以及随时发生的雪崩,连卡瓦格博的影子都看不见。按照计划,一、二、四号营地的建立都很顺利,但在选择三号营地时,中日双方的队员之间发生了争议。中方认为,为了安全,营地应该建立在远离山脊的地方,可以避开雪崩区。日方认为,为了登顶节省体力,三号营地应该尽可能接近山脊中部的四号营地,如果后靠,离二号营地太近,就失去了三号营地的意义。双方都有道理,队长井上治郎只好派队员米谷上山做最终裁判。遗憾的是,米谷上山时,山上大雾迷漫,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井上队长决定,三号营地选择在中方意见靠前一点,日方意见靠后一点的中间位置。山难发生以后,三号营地的位置成了争议的一个焦点。实际上,三号营地已经经历过一次雪崩警告。段建新当时是登山队的伙夫,人手紧时也负责通讯。他在二号营地住了一个星期。二号营地与三号营地之间是一个三公里左右的缓坡,非常开阔,天气晴朗时可以看见三号营地的帐篷。那是在中午,伴随着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那声音就像空气爆炸一样断裂,整个山体抖动起来。他冲出帐篷,看到三号营地上方的大冰川轰隆轰隆往下掉,崩塌下来的雪浪携着巨大的气浪直扑向三号营地。大约十几分钟,等气浪平息以后,3号营地才重现。他看到雪崩线在距三号营地约有几百米到1000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位。这只是一个中型雪崩。发生在山难发生之前十几天。</h3> <h3>四号营地建立在海拔5900米的一个大冰壁前,登山队以此为基地,准备第一次尝试登顶。1990年12月28日上午11时30分,突击队5名队接近主峰背后的山脊,到达6200米的高度,这是卡瓦格博从未有过的攀登高度,三号营地的队友得到消息,敲盆敲碗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气突然转坏,乌云遮没了山顶,风也开始刮起来了。在到达6470米时,中方队长宋志义感觉东南方向好像有云层向他们压过来。这时,峰顶就在眼前,垂直距离只有270米。随着乌云的到来,气温急剧下降。刹那间,5名突击队员被冻得浑身颤抖。紧接着,狂风怒卷,石渣般坚硬的雪粒,狠狠地抽打在人们的脸上。突击队迫不得已拉起了简易帐蓬,以避风寒。暴风雪掠过帐蓬,发出犹如砂纸打磨的声响。下午4点,风雪肆虐,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井上只能痛苦地命令:取消行动,返回三号营地。但此时,突击队下撤已经很困难了,山顶被黑云笼罩着,漫天风雪中,5名队员彻底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路了。队员们几次试图冲出黑暗,都因无法辨别方向而被迫放弃。最后,井上队长只得让他们将剩余的食品集中起来平均分配,做好在山顶过夜的准备。</h3> <h3>日本队员船原尚武在日记中写道:“天气越来越坏,风也越刮越大,卡瓦格博的脸躲在一大块很厚的云层中。我们坚持不住了,准备往下撤。”到了晚上10点15分,风突然停住了,乌云散去,月光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11点13分,突击队安全地回到三号营地。这次突击顶峰功败垂成,5名队员大难不死。这次冲顶的成果,是观察了最后的地形,结论是:已经没有克服不了的难点了。为此,登山队摆酒庆祝,6470米,对攀登卡瓦格博峰来说,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了。藏民也得知登山队即将登顶的消息。村民们此时已经不再针对登山队了,而是将他们的不满对着卡瓦格博。尼玛还记得,那时老百姓不知该怎么表达他们的愤怒,他们说:“阿尼卡瓦格博,显示出你的神威吧,否则,我们就不再敬你了!”,成千上万的喇嘛以及藏民在飞来寺诅咒登山队,信仰的力量,以及各式各样的传说让这次登山充满了宿命的意义。</h3> <h3>鉴于28日冲顶的经验,登山队决定,登顶日期定为1991年1月1日。但是,从29日开始暴雪突至,天地一片迷茫,把三号营地被死死封住。登顶日期不得不一再后延。在正常情况下,张俊每隔几天就会从二号营地与大本营之间往返一次。1991年元旦,张俊下山后就被满天大雪困在了大本营。他因此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看到二号营地的活着的人。</h3> <h3>1月3日晚上,山上山下仍然像往常一样通过对讲机聊天。10点30分的通话中,山上的队员还在抱怨:这雪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新雪已经有1.6米厚,差不多超过人了,张俊提醒他们每隔两个小时把帐篷周围的雪清理一下。</h3> <h3>1月4日一大早,张俊醒来后,感到四周有一种出奇的安静,已经7点半了,居然没有听到山上的对讲机的声音。往常,山上的队员起得很早,五六点就开始吵他们。他打开了对讲机,对方没有声音。半个小时过去,对讲机的那头异样的安静。开始还以为他们睡懒觉,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本营的工作人员开始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拿着一部对讲机不停地呼叫着。三号营地17个人,都是很有经验的登山者,而且17部对讲机不可能同时出问题。9点钟很快就到了,和营地的队员失去联系这么长时间,是出发以来的四十多天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张俊要求向昆明报告,其他人不同意,他们开了个支部会议,说等到10点以后,再没消息再往上报。</h3> <h3>正在这时,大本营附近发生了一次不大的雪崩,这让焦急中等待的队员又平添了一丝恐惧。10点刚到,张俊就向昆明的指挥部做了报告。17位队友在一夜之间在就悄无声息的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系,这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多年来,张俊最忘不记的就是这件事,最不愿提及的也是这件事。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几天。当时,中方日方的所有队员全都在山上,包括突击的、登顶的和指挥的,整个一个登山指挥系统全部在山上,大本营基本上是属于后勤人员,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被动等待。连日的大雪到了4号这天突然就停了,天空放晴,一丝云彩都没有。接下来的4天里,整个梅里雪山晴空万里。张俊无奈而伤感地说:“如果真有神灵的话,那神灵给了我们4天的时间,但我们没有抓住。等到飞机来了,救援队来了,天一下子就变阴了,连日暴风雪。这又成了一个最符合藏民反对我们登山的理由。”</h3> <h3>最可行的救援是派直升机,但指挥部开了4天的会,最终告诉他们的结果是成都军区的直升机来不了,因为没有德钦县的地质、气象资料和加油点。天上的等不来,只能争取地面救援。经过7天漫长的等待,中国登山队派出的救援小组终于赶到大本营,实力最强的西藏登山队在仁青平措的带领下,日夜兼程从拉萨赶来。滇藏公路两千多公里路程,平日至少需要6天时间,他们两天就赶到了。遗憾的是,救援队到达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变成了搜索队。几天过去,山上的队员已经不可能存活了。两支队伍加在一起,十名顶级高手聚集一堂,但在铺天盖地的暴雪面前,冲击显得微不足道,他们选择了几条不同的上山路线,都失败了,只有西藏登山队到达一号营地,但无法接近二号营地。二号营地是关键位置,到达二号营地,就能知道三号营地到底发生了什么。</h3> <h3>1月9日,来了一架侦察机乘云层散开的瞬间,在高空飞了几个来回,拍了照片,三号营地所在位置有30万吨以上的云团样物体堆积,判断是雪崩。京都大学的救援队也到了,可是西藏队上不去,日本队就更上不去了。1月21日指挥部正式宣布17名队员失踪,搜救行动失败。22号救援队宣布撤离。</h3> <h3>卡瓦格博难以攀登有着特殊的原因,横断山脉复杂的地质构造和低纬度雪山瞬息万变的气候,使它潜藏着致命的危险。</h3><div>就在宣布搜救失败、指挥部下撤的当天,大本营附近发生了一场可怕的雪崩。一片宽300米、长400米的冷杉林,树的直径都在50厘米以上,在雪崩过后,杉树林齐刷刷地倒伏在地,一棵不剩。十几年过去,灾难发生时的恐怖情形依然如故。在那里放牧的老乡说:这是很奇怪的,这片树林并没有在发生雪崩线路上,仅仅是雪崩的气浪就把树林摧毁了。老百姓说,这是神山的又一次警告。然而,山难却使卡瓦格博越显神秘。接下来的几年里,中国登山协会接到了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登山申请。对于登山者来说,雪山只是一个高度和海拔,攀登一座从未被攀登过的山峰,是很刺激的,尤其是这座山峰发生了登山史上如此著名的事件。出于对死难者的感情,云南省为京都大学登山队保留了五年的首登权。1996年首登权期限的最后一年,京都大学登山队再次进入卡瓦格博。</div><div>这次登山使得争论再次升级。</div> <h3>在当地人看来,侵犯神山就是侵犯他们的生活,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村民以他们的方式捍卫神山的庄严。山上每个村庄人全部下山,躺在路上的,躺在澜沧江桥上的,告诉登山队如果要攀登卡瓦格博神山先从他们身上踩过去。张俊仍然是这次登山的中方联络官。他无奈地说,与其说我们是登山队,不如说是工作队,整天就忙于调登山队与当地村民的关系,解决每时每刻都在出现的问题。我们太累了,太疲倦了,阻力太大了。他一连说了三个太字。</h3><div>然而,最终使得1996年登山失败的,不是村民的阻挠,不是队员技术有问题,依然是冥冥之中支配一切的某种力量。就连自称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张俊也说,我们被老天捉弄了。</div> <h3>由于有1991年山难的前车之鉴,这次行动格外谨慎,进程也格外缓慢,1996年2月1日,登山队终于到达了1991年所建的四号营地的同样高度。登顶指日可待,但一个令人心忧的消息从万里之遥的东京气象厅传了过来:未来两天内将有一个巨大的暴风雪过程,可能要超过91年的那次降雪。他们寻问了中央气象台和云南气象台,结果是吻合的。在他们的头顶,乌云正在聚集,手中的气象仪也显示暴风雪就要来了。大本营开了紧急会议,马上命令山上的队员迅速撤营,能丢的丢,能弃的弃,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行。本来从四号营地到大本营,要6天的时间,他们就一天跑下来了。就在队员们刚刚到达大本营的时候,他们同时接到三地的气象预报,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把云层吹走了,未来仍然是晴好的天气过程,队员们想重新开始,但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在飞来寺灌木丛中的十七勇士纪念碑前长跪不起,出发时在此发下的誓死登顶的誓言,经不住山峰的一阵风雪而永远地飘走了。1997年2月6日的《迪庆日报》写到,《读卖新闻》记者告诉中方队员:“日本京都大学登山队将永远放弃梅里雪山。”</h3><div>金飞彪是登山队的中方队员,他还记得,他们经过的每个村子,藏民们都非常反对,说触犯神灵会带来灾难,还告诉他们:91年之后,出现过一些特大的冰雹,新修小水电站变压器烧了,牲口又跌死很多,庄稼也歉收了。在山上,通过对讲机,他们得知飞来寺整天烟雾缭绕,聚集了上万人在那里烧香,祈祷神灵带来平安,也在诅咒登山的这些人,不能让他们成功。</div> <h3>中国人有句老话:想做成一件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对攀登卡瓦格博来说,却是什么都没对上号。对于1991年的山难,藏民们有他们的解释:那一年卡瓦格博到印度开神山大会,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发现怎么有几个人爬在肩膀上,于是他一抖,就把他们抖下来了。这是纪录片,尼玛说的,这个镜头给人很深的印象。神秘的卡瓦格博的确给世人留下了不尽的巧合与玄机。1996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再次失败,围绕它的争论也越来越激烈。登山是否需要尊重当地文化?山峰除了自然属性,是否有文化属性?登山除了海拔高度,是否存在文化的尊严?为一座山峰产生如此之大的争论,从国务院到乡政府,从科学家到普通村民,这在中国是绝无仅有的,在世界登山界也是少有的。中方队员段建新说:1991年的时候,登山队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里活动,只可能与运输物资的老乡接触,但几乎没有交流。是后来看了媒体的报道,才知道他们登的是一座圣山。遇难者家属告诉我,她们听说登山队进山遇到很大困难,但是不明白老百姓为什么反对。直到山难以后,才从报纸上得知卡瓦格博是一座神山。争论从雪山下的几个村庄扩展到了外界,从登山界扩展到了社会各个领域。</h3> <h3>最不能接受的是登山界,包括登山发烧友。对于他们来说,无高不可攀,这是一种体育精神。况且这座山的诱惑也是不可抗拒的。什么卡瓦格博山神,完全是在造谣。为什么要神话它?我们国家是宣传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登山队每次进山都请喇嘛祈祷,日本的和尚也祈祷,每个人都带了护身符,但是山难还是发生了。登山会给当地带来经济利益。世界上7000米以上的高山大都在贫困地区,这个地理是老天赋予。不管什么神山,要把它转化为一种财富,服务于当地、服务于藏民,才有意义的。德钦县是全国特困县,应该正确地认识登山,利用它来改变自己。你把它神话了,听完了神话,生活就能改变了吗?</h3><div>许多人甚至认为,这场争论纯粹是媒体炒作,或是有一些人特别信奉迷信的人,作了不利于发展的宣传,并把它扩大了。民族学家郭净在德钦县做研究课题,他记录当地民族与他们的生活环境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认为,不同的文化之间是很大的差别,这非常需要理解和尊重。2003年是藏历水羊年,这一年踏上转山路的朝圣者就在十万人以上。一座山峰,我们想到的垂直超越,但藏民则是平行地绕着它走。他们与自然是达成一种平等共存的关系,我们则是在其中显示自我的力量。</div> <h3>2000年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和当地政府在德钦县召开了一次国际会议,数十位中外学者、官员、喇嘛、活佛、NGO代表和当地村民一道商讨了卡瓦格博的环境与文化保护的问题。各方人士还签署了关于禁止在梅里雪山进行登山活动的呼吁书,呼吁政府立法保护神山。</h3><div>倡议书中写道:“梅里雪山是所有信奉藏传佛教民众的朝觐圣地,自古以来,她在藏民心中是至尊、至圣、至神的象征,她的宗教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被世代藏民奉为八大神山之一。攀登梅里雪山诸峰是对神灵的亵渎和蔑视,是不符合国家的民族宗教政策的行为,是对民族和宗教信仰的一种伤害。”他们吁请各界人士尊重藏族人民的风俗习惯,拒绝任何国家、组织和个人以任何理由登顶梅里雪山,请国内外所有热爱大自然、尊重各民族文化的朋友共同保护好梅里雪山的圣洁,为人类留下这一永恒的净土。据悉,这份呼吁将送达各国登山协会。迪庆州政府有可能考虑将这一建议纳入自治州地方法规,给以有效保障。同一时期,梁从诫先生也给全国政协提交了一份提案,要求尊重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和民族感情。</div><div>2001年当地人大正式立法,不再允许攀登卡瓦格博神山。七年后,遗物在冰川下出现。</div> <h3>中日联合登山大本营。</h3> <h3>1991年1月,17名队员和3号营地奇迹般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下落成为了世界登山界的一个不解之谜。7年之后,他们竟然陆续重新出现在卡瓦格博下的明永冰川。1998年,在夏季牧场放牛的藏民看冰川上有许多彩色物体,散落在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的范围内,进去一看,吓坏了,都是登山队员的遗骸、海拔表、照相机、帐篷和衣服等。张俊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他一踏上冰川就看见一颗牙齿,马上一点劲都没有了。7年来,他都不相信他们真的死了,直到看见那个牙齿,他才相信,他们真的遇难了。</h3><div>对于遇难者家属,虽然事隔多年,但仍然是一次次的情感折磨。李自云遇难时35岁,曾彩云永远记得他年轻的时样子,背着背包,精力充沛,笑眯眯的。她说,叫我想象他遇难的惨状,我想不出来。</div><div>当年的登山队里有两个云南队员,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们的妻子。经历了如此惨痛的经历,仍不失女人的宽容和温良。</div> <h3>王建华的妻子翁彩琼说起她们被雪山感动的经历:那一年她们与日本家属团一起到德钦县参加17勇士纪念碑揭碑仪式。车一到德钦县就下起了鹅毛大雪。第二天早上,依然是白雪茫茫的一片,从德钦出发时,一路上不停地下雨,路上积雪很厚,是政府的铲雪车在开道。到飞来寺漂着小雪,可能见度很低。阴霾的天空让前来祭奠的人们心情坏到了极点。对于遇难者家属来说,能亲眼看一看卡瓦格博的真面目,亲人能永远留在这壮丽的山峰上,心理也能好接受一些,这可能是他们此行的最大心愿,尤其是几千里以外赶来的日本队员家属。悲痛欲绝的翁彩琼向着云中的雪山大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王建华,我来看你来了!”,其他家属也跟着呼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这时奇迹发生了,梅里雪山被感动了,就像大幕布一样,“哗”地一下就拉开,卡瓦格博神山露了出来,太阳的照射下,金光灿灿。所有的家属全都激动得哭起来,但是,就那么十来分钟,云雾一下子又盖了起来,接着又是倾盆大雨。她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丈夫那么执着于这座山,因为那山真的是太美了。当地的藏民都说:“神山显灵”,看到这里我也被深深地感动了,眼睛也不禁潮湿了。</h3><div>翁彩琼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会被美丽的景色感动。那天飞来寺来了许多老百姓,一到下,就听他们说,是登山队惹怒了神山,但我很感激他们。他们安慰我说,大姐不要哭了,他是被神山接去做驸马,是到天堂了,你宽宽心心把孩子带大吧。”</div><div>此后她五次到卡瓦格博,在孩子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在他人生的每一重要阶段都带他去。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中国队员的遗属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希望后人继承遗志,继续登顶。对于让她们付出如此巨大代价的一座山,她是否希望有人登上去?翁彩琼说:这个问题在她来说是个矛盾。她是运动员出身,也有一种潜在的拼搏精神,如果有人登上去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种安慰。但是,还是应该尊重每一个民族的意愿,他们不高兴的事情,不要去勉强。</div> <h3>激烈的争论中,神山为许多人所了解,也为许多人所接受,卡瓦格博也它神奇的力量感染着无数的人。段建新在山难以后,非常投入地热爱起雪山来。原来他登山只注意的是一个高度目标,然后以技术的、物资的准备来完成这个目标,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现在他会接触当地老百姓,去了解一座山在他们心目中是什么一个样子。“和我们的角度不同,很多雪山在藏民族的心目中是神圣的,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一种寄托,还有很多一种不能达成的愿望。”他讲了他被神山感动的经历:“那一年我去西藏冈仁波钦转山,我们每个人都流泪了,那种感受不是伤心,是一种感动。在这种环境下,你会一下子发现人的精神的力量,你不会感觉孤单,转山的人流哗哗的走过去,不分彼此,也不分藏民和汉人,见到人都会打招呼,看到旁边的人有难,都会去帮助。我们的朋友体力不好,快到山顶的时候,累得不能走了。一位藏民就把他的背包接过去,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把他拽过山顶。他后来说,如果看到帮助他的那位藏民,他可能都认不出来,因为他那时意识是模糊的,而且语言不通。我知道神山是个什么概念。”</h3><div>金飞彪也是在1996年参加第二次中日联合登山队后着迷上登山。他说:“你到一个地方,你只有尊重和了解当地的文化、习俗,你才能够立得住脚,才能找到进山的路,获得感情上和后勤方面的支持。现在很多人,见到什么山都是说要去征服,上了山顶伸出两个象征胜利的手指留个影。其实,山是不可征服的,你征服只是一个海拔数字。1991年的山难说明,当时登山队的装备、物资和整个后勤保障是非常强大的,那么多人,而且还是非常有经验的国家级的登山家,在一瞬间全部遇难了。人和自然比起来人是非常渺小的,人是不可能和自然进行对抗的,特别在登山过程当中。”跨文化间的沟通、理解和尊重,还有很久的路要走。卡瓦格博争论的意义,实际上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座山峰本身。</div> <h3>藏族同胞对卡瓦格博神山的敬畏之情是我们普通人不能想象的,他们甚至不用手指着梅里雪山说话!有藏族同胞这样对我说:“我们反对政府让人攀登我们的神山,如果有一天因为你们的无知,让神山发怒,攀登者可以走,游客可以走,政府要员可以走,但是走不了的是这里无辜的山里人,他们仍然要生活在这里,独自承当后果。神山不是属于政府的,政府无权让谁可以去攀登,神山是属于整个佛教信徒的!!!”</h3> <h3>当年当登山队快要攀登到梅里雪山的顶峰时,确实在梅里雪山下的飞来寺有好几万群众在祈祷不要让人攀登上去!</h3><div>在快登顶的头一天,在山上的几个登山队员,惊恐的用步话机通知大本营,说他们前面有一个大的寺庙!!!!后来大本营对外解释说那是在高海拔地区人出现的幻境,该通话录音目前保存在迪庆洲图书馆,一直没对外公布。</div> <h3>神山全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