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真小说～～《仙女河》4

铁木真

第 四 章

（图/网络 文/木真）

　　大好象根本就没有听到我那悲凄的哀嚎，转过身去，手指在嘴里舔了一下，快速的数一下那沓钞票。

　　大把钱装进口袋里，扭头便要走。我又大叫了几声一一大，大，大呀。

　　大回过头对我说，娃呀，你也知道你的出生，你也别怪大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再说我们家娃多了养不起了呀。送你来这儿，也算是给你找条活路，老谈家可比我们家富裕多了，是这方圆百十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要你长大成人就会有福享。

　　大把我的小手交到老人手上，让我叫声爷，便头也不回地往毛驴车的方向走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看着那毛驴车在黄昏下消失。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来时他对说的那句话还在回响一一别人不把你当人，你也要把自己当人。

　　老人拽紧了我的胳膊，说你这娃儿倒也懂事，不哭不闹的，跟我回家。

　　

　　七岁半那年。我被卖到了汉水县万福镇伏星村。给一个小时候 得过小儿麻痹症的谈家老五狗娃当童养媳。伏星村外面通了一条公路，老谈家就离村头不远。在靠公路边的一块地上，盖了个打铁铺兼农具店。

　　老谈是个远近闻名的铁匠。他从村民手中二毛钱一斤收来废铜烂铁，分类利用，变废为宝。他把铁丝纲丝清理出来，转手二元一斤卖给予制板厂。他把铁块铁片回炉熔炼，再打成镰刀铁锹，犁耙农具，都能卖出好价钱。老谈家生意很好，每日都有十几块的收入。

　　老谈家是伏星村第一个盖了三间新瓦房的人家。家具都是崭新的。当时，我看到那新屋子和谈家人不太冷漠的脸，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想着也许养父说的对，我在这里至少可以吃饱穿暖，长大成人。至于给谁当媳妇，我不懂，也没想，能够安生地过下去就好。

　　天快黑了，我连正屋的门都没有进，便被谈铁匠带到了旁边闲置的老屋。老屋也是三间屋子，两间都破了，但勉强还能遮风挡雨。他在那小屋里搭了块木板，丢了两床旧棉絮，便算是给我安了个窝。

　　然后我便看到了谈家老五狗娃。那时候他已经十四岁了，长得矮小墩实。乡下老人为了儿孙好养活，尽取一些贱名，所以叫狗娃。贱名也没有避开恶运，三岁那年得了怪病，一条腿象棉条，又软又细又不生长，再后来就一条腿长一腿短，不会走路。狗娃上学总被同学嘲笑欺负，只上了两年学就死活不上了，宁可回家放两头牛。

　　只见他刚放完牛回来，背上挂着一把青草，手里拿着一把弹弓，一瘸一拐地走进老屋。看到我呆呆的看他，他用手举着弹弓瞄准我，我吓得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准备还击。狗娃哈哈大笑说逗你玩的。谈铁匠却从背后挥出一个大巴掌，把我给扇倒在地，脑子嗡嗡作响，我也不敢哭。打完还骂我：

　　你个小兔崽子，刚来你就敢打我狗娃，先饿你三天，看你还有劲不。

　　那天白天坐了将近一天的驴车，路上只吃了小半个胡萝卜馅的米团子，几粒掉在板车土灰上的胡萝卜，我都捡起来吹下吃了。因为出门急，也没吃早饭，肚子很饿。

　　还没进老谈家门，就因为我的一个举动，遭到谈铁匠的打骂和惩罚。到吃晚饭时，真的没人喊我吃饭。我坐在那老屋的床边，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泪水默默地流，我用舌头舔着又苦又咸的泪水，晕睡过去。直到了半夜，谈家奶奶才端了一碗用米汤泡着的一块黑锅巴给我。我狼吞虎咽吞下去。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来打扫院子。院子比养父家大几倍，地面又平整又干净，只有些落叶。除了正面是对着一片树林，就象个四合院，正屋新房两边，一边是老屋，一边是厢房兼厨房。看他们一家老小在厨房里吃早饭，我停下扫帚，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谈老头瞪了我两眼，嘴里还嘀咕说让她饿着，不给她一点颜色，今后不好管。

　　我的眼神转向谈奶，谈奶低头吃饭，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吃完了，起身走向我，拿下我手中的扫把，说院子还干净不用扫，我以为她要带我去吃饭，我在衣摆上搓了搓。可她带我走向相反的方向，穿过林子，来到搭在河边上的猪圈，鸭圈。又带着我去看后面的两厢菜园子。那时候的谈奶奶脸色发黄，虽然脚小，但走路生风。

　　谈奶边带我看边说话。你才七八岁吧，看把你养不养得家？我们家五个男娃，就缺个女娃，养得家，我们就认你。

　　我当时根本没有听进去她说了什么话，是什么意思，满脑子都是那菜园里的小黄瓜。等老奶一走，我就马上回去摘了几个嫩黄瓜，在手上搓了两下，便往口里放。

　　几根黄瓜不过是稍微填了点儿肚子。又是一天也没有吃上一口饭。

　　

　　那天晚上，我在屋前林子边的小河里洗了个澡。因为头天大送我来时，江堤土路，一路风尘，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在小河里洗干净了。

　　后来才知道，这条小河还是仙女河。

　　我洗干净了头发身上，又洗完衣服，搭在小树枝上让风吹一会。

　　那晚月亮很圆很亮。我光着身子，跪坐在河坡草地上，手捂着脸。从指逢里看到河里的月亮和我的影子。想着这么多年，我没有了亲爹，没有了亲妈，现在又连个家都没有了。这里人也不把我当人，哪里有我的安身之处呢？想着这些，我的心不知有多痛。我有一瞬间闭上眼，想就这样滚到河里去，反正他们都容不下我，我走好了。

　　眼泪顺着指缝滴落在河水里，随着那涓涓细流，不知道流向何方。

　　我又抬头望望月亮，月亮快偏西了，那里边好象有个老人也在望着我，对我说，孩子回去吧，天快亮了。

　　当最后一滴泪落在了小脚丫上，我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对自己说：

　　安安，你别哭了！你哭死也没有用，你滚进河里死了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在乎的。

　　我起身穿着湿衣服走了回去，躺在那老屋的小木板床上，将两床霉旧的被子裹在身上。

　　望着窗外那月亮上的老人，想着天快亮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