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消失的忙罢会

乜耳

陕西、山西、甘肃、宁夏的很多农村，都有农历的六月到八月过“忙罢会”的习俗，户县叫过会。

《户县农耕生活印记》关于过会的由来是“民间传说，从西周开始，武王姬发死后，成王姬诵即位，成王因年幼无知所以由周公姬旦辅助朝政。周以农业立国，为了培养成王重视农耕，不忘农业兴国的观念，每年都要在夏秋农忙之际巡行视察；在收获的季节开展会祭。届时，满朝文武，皇亲国戚，诸侯大夫都要带着各地最好的农业产品聚会并祭天、祭地、祭神、祭祖典礼，然后把祭品分赐予众人，并设宴招待。”后逐渐演变为民间百姓夏收秋种之后、亲戚们相互走动，谈收成、叙亲情的一种聚会形式。

各村都自己过会的日子，每年都是固定的那一天，我们村是农历七月十三，至于为啥定在这一天，已无从考究，我想定是有先人们选定的缘由。

过会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会把家里全部打扫一遍，爱好的还要粉刷墙壁，拿报纸把炕围子再糊一遍，里里外外看上去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穷家富家都会多少买些瓜子花生糖果烟酒饮料等零食，或多或少还得买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莲菜、蘑菇、牛肉、肘子等高端的蔬菜肉类，家家都会酿造一坛醪糟（米酒），兑水烧热后放上几粒糖精，老少皆宜。

过会的当日，姑舅姨，女婿外甥侄儿不分大小都会盛装到来。村里条件好的，还会连唱三天大戏，做生意的闻声而来，有杂耍，有卖小吃、卖农具、小孩玩具、小商品的，杂八五技啥都有，晚上还要放一场电影，热闹程度不亚于春节里的待客。

待客和过会差不多，也是正月里除了初一这一天以外，在固定的一天相约到谁家去走亲戚聚会。但户县人大年初一一般是不走亲戚，大人们都在家里看电视或是打牌，小孩儿则挡不住有时可以出去玩，每家都比较忌讳成年女性来家里来窜门，所以，初一这一天，反而是春节里最清静的一天。

过会一般是上午十一点多先吃臊子面。臊子面的做法我在《正月十五打灯笼》一文里已经介绍过了。来客了吃上一顿臊子面，也是户县人在重要节日和有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做的，可以说是非常隆重和对尊贵客人高规格的接待。

吃完臊子面后，亲戚们有的围坐在院子里谝闲拉家常，有的凑在一起打麻将打扑克，还有的领上小孩去逛会看热闹买小吃玩具了。主家则忙着准备下午要吃的饭菜，一般最少四凉四热，荤素搭配八个菜。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就准备开饭了，八个菜加上年三十蒸炸好的热包子油饼，一人一碗甜醪糟，白酒啤酒饮料和香烟统统上，热情招待一番后，傍晚时候就各自回家去了。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记忆。五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三，我突然记起了今天是老家过会的日子，因路途和工作的原因，我已经多年没有回去过过会了，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的客都来了吗？热不热闹？母亲则说“已经多年没有过过会了，现在的人都忙着发展经济，没有人有闲工夫走亲戚过会了。”“忙罢会”已悄然淡出了人们的生活，那个承载了我小时候美好记忆的节日，可能将要成为一枚记忆的标本永远封存起来了。

我不由得联想起了这些年偶得闲空回老家走亲戚时的场景了。多年不见的亲戚见面了，关系远了，感情淡了，没话说了，不热情了，似乎走亲戚已经成了一种负担，不去吧说不过去，去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既无奈，也无聊。

是谁动了寄托我们乡愁的“忙罢会”？我认为一则社会好了，经济繁荣了，人们对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追求发生了改变，鸡鸭鱼牛羊肉这些早年的“硬菜”已经成了百姓家的日常吃食；二则受人口生育政策的影响，姑舅姨这些称呼，可能在一代甚至两代人中将不存在了，感情也就无从谈起了；三则是随着手机、汽车、聊天软件等工具的高速发展，交流更快捷方便了，那个穷苦年代相互帮衬渡难关，吃好吃的诱惑和亲情已经淡化无几了。当然还有很多，都浸透了我们对美好回忆的忧伤。

“忙罢会”是一种古老而闻名的社交活动，是千百年对传统社会文化的积淀，是联络和释放感情亲情的机会，不求发扬光大，但应代代相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