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行旅之瑞士2——古老的少女峰 张戬炜

岚炜言

说到瑞士，只想到钟表，甚至没有想过瑞士的首都叫什么。不信问问周边的人，答案会让提问的人抓狂。如果再问，知道有个城市叫伯尔尼吗，回答肯定也是呵呵呵一副傻白甜。

伯尔尼，德语原意是“熊出没的地方”。有城里人喜欢在汽车屁股上贴个熊头图案，然后标上“熊出没”字样，假装在越野。这种行为，可谓装熊。真正的“熊出没”之地，是伯尔尼。伯尔尼是阿尔卑斯山脉中的一个高地。群峰环绕，美不胜收。欧洲野熊，自古在此出没。勇猛好斗的瑞士人，看中了这地方，三拳两脚把野熊打跑，占了下来，做了瑞士的首都。从此野熊不再出没，成为欧洲著名的景区。游人多了，伯尔尼多了一个小镇，名字叫因特拉肯。因特拉肯只有一条大街，叫何维克大道。大道边上，是一片巨大的绿地。远方，就是壮美的阿尔卑斯山。

坐在何维克大街的咖啡座里，我眺望着远处的山峰。上帝创造人间之美，讲究的，不是直白，而是含蓄。阿尔卑斯山最美的山峰，是少女峰。美丽的少女峰，这座欧洲人称之为“阿尔卑斯皇后"、为之倾倒的晶莹雪山，被僧侣峰、艾格峰错位掩映，坐在咖啡座里的我，一眼看到的，只是少女峰高耸的、洁白到冷峻刚峭的峰顶。因特拉肯之所以成为伯尔尼的观光胜地，就是因为只有从这片巨大的绿地上欣赏少女峰，才能避免一览无余式的直白，才能符合上帝创造的含蓄之美的审美规则。

这座欲显还隐、若隐若现的山峰，之所以得名为少女峰，原因据说有两个。其一，此峰海拔4158米，当年曾被认为是阿尔卑斯山的主峰。因为处于欧洲雪线之上，常年云雾缭绕，如同美丽少女披上了洁白的头纱，难见惊艳一瞥。其二，此峰于因特拉肯方向看去，被艾格峰与僧侣峰掩映。神话传说，艾格是一个男青年，与少女峰相恋，被僧侣发现，横亘其间，阻挡了这场恋爱。从此，少女就用白纱巾掩面，不让世人看见真容。

到达因特拉肯的前一天，有人从少女峰传来图像，峰顶上漫天飞雪、狂风呼啸。登顶的游客们，只能在温暖的玻璃房内，隔窗相望。一片云雾之中，如同在黑夜里面汽车远光灯，什么都看不见。导游说，少女峰登顶，必须以当天早晨的天气预报为准。一年之中，开放登顶的日子只有三分之一。而且，多年导游经历证明，十次登顶中，大约只有两次，能碰上阳光明媚的天气。各位祈祷吧，明天的太阳，或许会放出万道金光。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我坐在因特拉肯的咖啡座上，等候登山的车辆。此时，何维克大街旁那片巨大的绿色草坪，正沐浴着一派金色阳光。

为了一睹少女峰的芳容，欧洲登山界付出过巨大代价，许多探险家在少女峰走上不归路。被称为少女恋人的艾格峰，更是留下遗憾无数、难以征服。1881年，瑞士探险家梅耶兄弟，历尽艰险，第一次登上少女峰顶，一览阿尔卑斯山皇后的风采。归来后，在瑞士乃至整个欧洲，产生巨大影响。少女峰成为欧洲旅游爱好者心中的圣地，大家纷纷来到因特拉肯，试图沿着梅耶兄弟的路线，登顶少女峰，成为阿尔卑斯山脉的征服者。

在事实证明了不是每个热爱少女峰的人，都能与这位羞涩而冷傲的少女亲近后，1896年，瑞士政府决定修建铁路，为喜爱少女峰的人们提供安全便捷的登山工具。瑞士铁道工程师泽拉尔承担了修建的设计任务。从1896年开始，勇猛而执着的瑞士人，在人类无法生存的雪线上，硬是用凿子和铁镐，与大自然搏斗。欧洲许多工程师都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一根筋认死理的瑞士人，拿出做瑞士钟表的精神，付出死伤无数的代价，终于在1912年，修通了少女峰铁路。区区7公里的铁路，足足16年时间，创造了欧洲铁路史上的奇迹。少女峰火车站，因此获得欧洲“铁路之巅”的称号。

作为游客的我，十分荣幸，搭乘着窄轨火车，亲眼看着群山逐渐逐渐地矮下去，直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身轻松地来到了少女峰之巅。站在从少女峰南侧沿着群山山谷蜿蜒而下，厚900米、宽1.6公里、长达24公里的阿莱齐冰川面前，我想，这是人生幸运啊。这种幸运，不仅仅是昨日风雪、今日艳阳，而是1912年以前，任何一个欧洲伟大人物，或者皇亲国戚，都没有能够身临其境，站在洁白的雪山绝顶、浩大的万古冰川之上，饱览阿尔卑斯壮美的景色，我，一个来自东方古国的游客，今天竟如此轻易地，就站到了风光绝佳处。

昨天的风雪，正好为今天的少女峰做了一次惊艳的美容。中国文豪鲁迅先生曾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形容过中国江南的雪，此时的少女峰之巅，新雪过后，新阳之中，满山遍野的积雪，正如欧洲白色人种中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一样，雪白的肌肤下，隐约着蓬勃的青春消息。

阿尔卑斯山脉的年龄，据说已经有4400万年了。少女峰的年龄应该也是这个数吧。在如此宏大的数字面前，在这样一个古老的少女面前，我，一个仅以两位数的年度来感知事物、计算生命的人，真诚地感到，许多人登上世界高峰、走过大野荒漠后，习惯使用"征服"一词表达喜悦，这种表达，多么荒诞。

站在少女峰刚刚刷新的雪野中，我算是征服了少女峰吗？站在这座号称“欧洲屋脊”的高峰上，我算是征服了这座伟大的山峰了吗？瑞士人耗费16年修建了7公里的高山铁路，算是征服了阿尔卑斯山吗？下山路上，随着身体海拔高度的逐渐降低，目光中，少女峰缓缓地变得高大巍峨并再次冷峻地矗立起来。此时，另一个词组进入了我的脑海，那就是“谦卑”。

是的，面对伟大的自然界和宏大的年代数字，以及尽管名字可以叫作少女、但年龄达到8位数、古老到人类无法认知年代的雪山，渺小的人类，应该学会的，是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