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33333">冯日乾老师近照(辛丑年冬)</font></h5> <p class="ql-block"> 【按语】冯日乾,笔名仲鹿,1939年生於陕西省泾阳县兴隆镇冯家沟村。著名杂文家,高级讲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陕西省杂文学会副会长,泾阳县作协主席。1972年,第一次在《陕西日报》发表杂文《野心家——短命鬼》,引起关注。此后陆续发表文学评论、教学论文和杂文、随笔等作品。《由“慕名”谈到“畏名”“讳名”》一文,批评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一书的写作态度,笔锋犀利,经《新华月报(文摘版)》转载后,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专注于杂文创作。进入90年代后,杂文作品开始在全国产生影响,见解透辟,正气凛然,反打正着,手法娴熟,笔端常带感情,风格凝重隽永,曾先后数十次在省、市和全国获奖。1991年6月18日,《文汇报》在“新杂家”专栏第一期推出“冯日乾专辑”,肯定其作品“自成一格”。作家毛錡评价他的杂文“看似平淡叙述,却不乏深刻;明明是冷峻的针砭,却颇有风趣”。杂文家赵发元说:“他凡事认认真真,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因此杂文气韵盛而格局大,不琐碎,不局促,无媚态,有风骨。”1991年,事迹入选《中国自学人才荟萃》。1995年,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教师奖。著有杂文集《风雨蔷薇》《沉默也是泥》,散文集《回望》,乡邦史传《乱世红白黑:泾阳县西北塬二十年风云述略》《晚明奇士:王徵》等。</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本文作者与冯老师在三原县城隍庙</h5> <p class="ql-block"> 有好多次,我曾敲下有关恩师冯日乾的文章题目,但在写了几句话之后,又感到头绪纷繁,难于表达。——难于表达的原因,不是对他印象不深,更不是对他了解不多,而是总希望表达得全面一点、有厚度一点,却又感觉自己的笔腕是如此笨拙,连最基本的回忆头绪也难以提炼出来。</p><p class="ql-block"> 说起冯老师,他是我们姊妹几个的共同老师。因邻村关系,对于他的任教风格,我们也感触良深。记得第一次上他在中学的宿舍,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当时学校举办“亦工亦农”学习班,让所有的同学选择个人的爱好,我因为物理学的还不错,班主任李新波老师让我参加缠马达(电动机)兴趣小组,但我第一次到校办工厂车间参观后,当即对这种手工工艺索然失趣,便想离开那里。当时冯老师家里人多,就住在校办工厂院内,我也第一次走进他的房子。这个房子是宿舍也是办公室,总之是一间多功能、多用途的平房。他当时正给我二姐上语文课,我经常听二姐说起,很想看看他何许人也。他的蜗居卫生整洁,环境清雅,墙上挂着一把二胡,我由此知道他雅好乐器。另一个印象,便是他言辞犀利,牢骚满腹,喜欢抨击各种社会怪现象,似乎怀着无比的深仇大恨,很像今天人们所说的“愤青”一族。</p><p class="ql-block"> 冯老师那时候以教语文、写文章出名。他毕业于高陵师范,师从不乏名师,诸如语文老师贺长翎、潘自实,数学老师王继承、王开疆,美术老师李登仁,地理老师郭志英等等,他常说遇到名师,是他的人生幸运。上世纪60年代,先在高陵师范和县完小任教,然后调回白王中学,此时他的教学水平得到了全校师生的公认。当时,白王中学有两位教学威信很高的老师,我有幸听过他们上课:一位是数学老师杨兴成,他带过半学期初一代数,数学不等式未教完就因病辍教,但他的启发式教学方法,对于我数学入门影响很大。在校时有一次看望他,见他让学医小组的同学,以他的手臂、肩膀甚至颅顶为模具,练习针灸,令我十分震撼。另一位就是冯日乾老师。大家知道他愤世嫉俗,爱发牢骚,对各种社会怪现象口诛笔伐,毫无顾忌,反而更喜欢他的激情批判。他的这种社会批判意识,当时我知之不多,但在有限的知闻中,又大感兴趣。这对于我偏尚批判的治学态度,有很深的影响。冯老师从语文教学到杂文创作,两手开弓,影响很大。特别是他当时的杂文作品,现在看来稍嫌缺乏一种宽容精神,但文笔犀利,论理严密,仍然在学生辈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印象。多年后,我投身地方志工作时做民俗调查,在礼泉县民间文化学者丁纪龙家中收藏的报纸剪贴里,就读到他1972年发表在《陕西日报》上的《野心家——短命鬼》。</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时,我的语文老师李宗枢,华县人,有着渊博的语文知识和新颖的学术见解,据说是科班出身,当过邮递员,但上课时条理欠清,板书凌乱。在李老师的宿舍里,有一摞高可触顶的报纸,但我很少借阅,大概是怕他存取困难吧。而在高中时,我从理科转入文科后,冯老师为我代最后一学期的语文,他整齐的板书、规范的语法和精到的讲授,让我第一次领略了语文教学的艺术魅力。不管多么枯燥的课文,在他的娓娓讲解下,都凭添了无穷的语言魔力。人常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两位语文老师赐予我的印象,至今不能忘却。</p><p class="ql-block"> 高二毕业时,冯老师为我代课,有过一次有趣的误会。那时我刚转入文科班,冯老师对我的学习状况还不熟悉。有一次,我负责办教室后的黑板报,在摘录报刊后,刚好欠缺一个小小的天窗,我遂将自己的一首七言绝句镶嵌进去,其中有一句叫做“青春年华何可贵,悲望诸君少踏踢”,结果被冯老师所发现,他在课堂上大声赞扬,但却将这首诗说成是另一位同学所写。下课后,我跑出教室追上冯老师,在花园边告诉他事实真相,后来他还特地在课堂上作了说明。这是一次美丽的误会,却也鼓舞了我文学创作的激情。</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所在的白王中学,为了蔚成良好的学习风气,经常举行语文、数学竞赛活动。当时冯老师担任语文教研组长,遂打破年级界限,让初、高中同学一道参加语文竞赛。我那时还上初二,参加了这次跨年级语文竞赛,结果得了全校第二名,有129分。第一名是西苗村的一位女同学,她得了143分;而第三、第四名为128分,并列的是胡维、周浩荣两位高中同学。从此,我在白王中学的校园影响更大了一些,这也给我带来了新的学习机遇。当时席贵校长听说我喜欢阅读《光明日报》,遂将其逐月装订起来,然后到教室窗外向我招手,让我下课了去取。每次借阅一周,然后返还於他。</p><p class="ql-block"> 在中学时代,我的文理科能均衡发展,无偏科现象。其中语文课的学习,我那时采取的是“整体预习法”,也就是在每个学期的前两周,就将全部课本加以通读,查阅生字,出声朗读,给我节约了大量的预习时间。凡是任课老师来讲课,我都因提前熟悉了课文,不临时预习,也能够抓住重点。冯老师带语文课时,喜欢讲解语法逻辑知识,我便购买了《语文修辞知识》一书,对他的授课理解较深。至于数学、物理和化学,我的课程都还不错,常常稳拿年级第一名。那时,我常以“笨鸟先飞”的精神激励自己,勤学苦练,那时聪明的同学不少,因受到环境影响,不少人不肯用功,所以学习的稳定性要差一些。</p><p class="ql-block"> 高一时,我越级参加了理工科高考,全然因为一个偶然机会,才走上了文科之路。高二最后一个学期,我在理科班已上课四十多天,究竟是选择文科还是理科,我还摇摆不定。就感情而言,我希望双科兼济,因为文、理科各具春秋,同样具有无穷的吸引力,倘能兼而得之,对于个人知识结构的建构非常有益。但那时教学体制明确规定,每个人只能选择一科来读。就在选择最艰难的时候,我试图登门拜访冯老师,请他帮我分析一下。结果,那天我走到冯老师宿舍北窗时,偶然听见校长席贵老师、带政治的李惠民老师,还有带数学的张君秀老师在一起,正在分析我的学习优缺点。只听李老师说:进入80年代,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建国初的“三五干部”都要退出历史舞台,国家将需要大批党政机关干部,有文科特长也广有出路。我在窗外听到这个分析,竟连门也没有进,第二天就将书包背到文科教室,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文科考生。</p><p class="ql-block"> 1979年9月,我考上西北大学后,还时常利用假期回校向冯老师请益。后来,随着国家知识分子政策的落实,早先下放到白王中学的一批优秀教师,陆续离开了那里,冯老师也在此时进入了县城。走出白王中学的冯老师,现实生活中的牢骚似乎越来越少,但他笔下的杂文却越写越好,进而成为闻名海内外的“新杂家”。</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老师部分获奖证书</h5> <p class="ql-block"> 我所知道的冯日乾老师,远远不止中学时代。中学时代早已消逝,那个寄托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乡人无数光荣与梦想的地方,如今早已黄鹤杳渺,学习环境和生活氛围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原来让人最骄傲的白王中学庙堂大殿,早已被拆掉;而当年任教的各科老师,大都进入了垂暮之年。作为泾阳县一代语文教学名师,冯老师从那里走出后,先在县教研室当副主任,后去县教师进校当副校长,然后又辞掉官职,做回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p><p class="ql-block"> 有那么些年,我被分配在三原县工作,县政府办公室、县人事局、县委党校、县劳动人事局,五年之内,四个单位,逐一阅历,当时冯老师在泾阳县教师进校任教,我经常骑自行车回去看望他。交流见闻,讨论问题,时常涉及杂文写作。有一次拜见他,谈起他墙上挂的二胡,他说自己喜欢秦腔,偶尔操练一下。谈及健康,他当时健康堪虞,吃流食,小米稀饭和干馍之类,据说是他恢复元气的法宝,这也成为我经常吃到的美食。他的夫人杜碧芳老师无微不至的关怀,曾是冯老师走出健康低谷的重要保障。</p><p class="ql-block"> 那时,冯老师喜欢田野漫步,我偶尔随之同行。有一次,我们一道走在田埂间的小路上,从三里村南到村北,一边散步,一边谈天,几乎是无话不谈。我们在一起讨论过《资治通鉴》中的某些文字,围绕“山呼万岁”的出典探讨过个人崇拜的可笑;更多的则是谈论当下时事和写作掌故。他说写杂文不可回避现实矛盾,但要讲求表达技巧,列举生活中的事例也要有所选择。后来,冯老师乔迁县城,我们仍有共同散步的机会,从泾阳县城麻布巷到北关村,我们一同查看过渠边的碑石,那块碑石因他的一篇杂文而被有心人收藏。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泾阳县委一位组织部长挂冠而去的同时,冯老师也毅然辞去县教师进校副校长的职务,两个连续的“辞官”之举,激发了他对同一现象的理性思考,进而撰写了那篇发表在《文汇报》上的著名杂文——《求人祝贺》。</p><p class="ql-block"> 1988年7月,调到咸阳市地方志办公室后,我在《咸阳报》发表了题为《终日乾乾,自强不息》的文学短评,浮掠介绍了冯老师的生平及杂文创作。这也是我诸多文学类短评中的第一篇。后来,在阅读冯老师杂文的基础上,又以《我手写我心:冯日乾杂文初探》为题在《咸阳师范学院学报》上发表了文学评论,因人论文,因时及人,成为我追随冯老师创作足迹的最初习作。1996年前后,我以学术对话的方式,向冯老师提出了六个文学话题,请他书面答复,这一问答文本由费宏达老师在咸阳市政协《挚友》杂志特刊刊登,产生了较好的社会影响。后来被收入冯老师第一部杂文集——《风雨蔷薇》。该书出版时,我曾通读通校,建议他将《新华月报(文摘版)》转载的关于《李白与杜甫》的文章,作为全书开篇之作。</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一时期,我在学习冯日乾杂文的同时,也试图追踪冯日乾的生平经历,并与当今中国社会的发展脉搏相联系。当时,我从他的几位师友同学如地理教师郭志英、语文教师霍宏才(均调至咸阳教育学院任教)及咸阳师范学院教师乔若男、咸阳日报主编梁为策那里,了解到冯老师在高陵师范求学的故事。梁为策讲,冯老师上师范时就是名学生,毕业后曾留校任教。</p><p class="ql-block"> 冯老师的杂文创作起步于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初我上大学时,冯老师开始与文友高平一道在《西安晚报》副刊发表系列《艺文琐语》,最初是文学批评,后演变成社会批评,这是他走上杂坛的重要契机。在整个80年代,他的杂文从尖刻渐臻雍容,臻于走向大家的爬坡状态。90年代初,《文汇报》用“新杂家”名义首推“冯日乾专辑”,在海内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从他早期发牢骚到濡染为文,美化为文,从一己角度的思考到善于辩证思维,冯老师的“大家之路”引人关注。我多次读到他的创作手稿,有的反复涂改,删了又删,几无完垒,有时一篇千余字的精心制作,竟至数年落定。往往几年前讨论的社会话题,被他在一个新的情境下写了出来,刷新了世人的耳目。他的钢笔、毛笔字体,其实都有一种犀利的锐气,不缓不钝,运腕如虬。过去也常常见到杜老师的工笔誊抄稿,后来冯老师学会电脑写作,所有稿件仍然反复修改。看一看他的创作手稿,这种印象将更其深刻(我曾有过设想,在动笔时代宵遁的今天,倘能将冯老师当年亲笔写的杂文手稿刊登出来,将其使用的报刊原始例证也一并排出,那他的杂文集就不光是文章结集,更有助于写作者学习如何锤炼文字,修改文章)。“条件差而用笔勤,产量少而佳作多”,是杂文家商子雍对冯老师的一个评价。</p><p class="ql-block"> 20世纪90年代初,钩沉历史传统、重估现代文学成为一种社会思潮。而冯老师在这一思潮中,更发挥了他关注脚下,萦怀桑梓的特殊优长。冯老师热爱家乡,有化不开的乡土情结,对家乡历史文化的鼓呼宣传,可谓全力以赴。他写过《云阳在哪里》,介绍著名的云阳改编;写过安吴青训班,介绍那里的红色文化传统;也写过家乡历史名人吴宓、冯润璋、仵德厚等等。出身安吴堡的中国比较文学奠基人吴宓,此时从被人遗忘的角落重新回归学术视野。1990年第一届吴宓国际学术研讨会在西安举办,因我对吴宓与胡适两人的著作深感兴趣,遂通过亲身走访和著作比较,撰写了《吴宓与胡适:家族、地域文化及在新文化问题上的争议》一文,冯老师帮助改定了文本结语,使这篇文章增色匪浅。当时各大报刊发表的研讨会新闻通稿,曾专门提及吴宓与胡适这一比较视角。而冯润璋其人,同为泾阳县冯家沟人,系冯老师同宗,早年参与筹备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对于左翼新文学运动的贡献,对于陕西教育事业的贡献,均与其家乡经历息息相关。但因历史原因,除了现代文学研究者外,社会上几乎无人知晓。当时冯老师多次采访冯润璋,撰写访谈录,介绍《文汇报》记者登门拜访,发表冯润璋的文章。《西安晚报》上所刊登的冯老师一篇八百余字的短短杂文,竟使这位被遗忘许久的左联老作家重返人间,引起了陕西现代文学研究者宋建元、吕世民等人的关注,经冯老师介绍,他们俩走访了冯润璋,产生了搜集整理《冯润璋文存》的设想。书稿编成后,长安纸贵,出版不易,恰巧此时冯老师的杂文《吴宓已逝,冯润璋年届耄耋》在《文汇报》上发表,影响颇大,因文末有热烈的呼吁,所以对文存的出版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晚年冯润璋谢绝乡党祝寿,认为自己对家乡一无贡献,但乡土世界对他的影响和他对社会的反馈由此而来,正不必用狭义的乡土观念来解释。后来,在冯老师的指导下,我阅读了《冯润璋文存》和回忆录《残骸》,对冯润璋的生平有过一点研究,尝试撰写了一个电视纪录片脚本,并联系咸阳电视台筹拍,惜因决策之时冯润璋病故,遂成为历史遗憾。而这件事情,也成为了我与冯老师师承往来的别一种例证。</p><p class="ql-block"> 可以肯定,整个90年代,冯老师的杂文创作进入了一个巅峰时代。七八十年代的长期铺垫,也在整个90年代绽放辉煌。这个时期他的杂文已置身高原,既无大的起伏,更不拘泥于琐屑,其深刻的思想锋芒和严谨的杂家文笔早已炉火纯青。他这个时期的巅峰杂文,大多发表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文汇报》《工人日报》等大报大刊,有一年《人民日报》“金台”专栏有两篇杂文连获读者选出的分季度征文奖,而《姜瑞峰论跪》一文荣获《半月谈》评委授予的特等奖。那次征文除了公布获奖名单外,还特地公布了富有权威性的评委名单。《中国青年报》,也在引领青春思潮方面,肯定了冯老师环境受限而突破重关的著述影响力。在我看来,这不光是文本上乘,更重要的是思想交锋,在民主、法制与关怀民生、关注民瘼等方面,他不改初衷,常写常新。从文本上说,这一时期冯老师杂文思辨日深,总是论理性强,锐见叠出。</p><p class="ql-block"> 2002年前后,孩子上初三时,有一次我圈阅孩子写的几篇作文,发现孩子语文学习相当被动,语文老师认为他有自己的思考,但所写作文不像中学生作文。为了解决孩子的写作困惑,夯实他的语文基础,我选择了时下两本书:一本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另一本就是冯老师的《风雨蔷薇》。每隔一晚阅读一篇,先是我疏解一遍,孩子复述一遍,然后再划出丽词藻句,写一篇文章梗概。通过半年多的阅读训练,孩子写作文时不再那么费神费力。</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西安晚报》1982年9月5日冯老师呼吁关注冯润璋的短文</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老师与左联老人冯润璋先生在一起(1990年5月)</h5> <h1></h1><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日乾杂文集《风雨蔷薇》后记<br>和中国青年报编者按语</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汇报•新杂家》第一期</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日乾杂文《毕竟是人杰》手稿</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日乾杂文《我是谁》手稿</h5> 从本世纪初开始,冯老师的心态和兴趣,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有一次他谈到,杂文创作到了一定的程度,涉及的社会问题相当广泛,新的话题不容易引人注意。事实上,尽管世纪初各种社会怪现象、新问题和新思路层出不穷,有社会担当的杂文家的用武之地并未消遁,但是由于社会关注的眼球不断游移,社会各阶层的分化态势已定,所以任何社会舆论也都无法起到全覆盖、全天候的引领作用,杂文家的社会批评也常常淹没在变换了的公众口味和网民唾沫之中。尤其是在“人人都是新闻记者,人人都是新闻发言人”的新媒体潮涌之下,传统平面媒体的文化感染力急剧降低,人们所关注的社会话题也变化多端,由于人们的思想情态和社会地位不断冲突,杂文家自身的选站立场和思想倾向也有了差异,加之他们所强调的社会关怀和公共关注分化加剧,所以他们的话语声音日益苍白、乏力,逐渐臻于社会边缘化的境地。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社会环境和舆论氛围中,站在社会边缘或社会底层的杂文作者,同样会受到信息不对称和媒体非热点的制约,其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舆论方式也将差异日甚,所以放下自己手中的杂文笔头,而转至周边人群的环境关注和区域关怀,逐渐成为包括冯老师在内的老一辈杂文作者精力转移的主要趋向。<br> 仍然有那么一种强烈的社会关怀心理,仍然有那么一副久经历练的冷静目光需要投射,但关怀对象和投射领域均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很明显,冯老师最先关注的乃是他和更早一辈人口耳相传的“西北塬叙事”,这个“西北塬”其实只是关中盆地中部偏北的北仲山山麓地带,是泾阳、礼泉和淳化三县交界之地,靠北是横贯北部的北仲山,面南则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这个宽缓的过渡地带,历来也是社会治安的边缘地区。泾阳当地人所称“瓜子老一”李均华的故事,在我还年幼的时候,就听父亲和几位伯父悄悄说起。泾阳县西北塬一带属于共同婚姻圈,数上几辈人便都成了亲戚,所以有关“瓜子老一”的民间故事说也说不完。二伯父告诉我,瓜子有两颗虎牙,开怀一笑,虎牙就露了出来,反而显示了他的杀伐威力。不过,对于这些流传甚广的乡土故事,小时候我听之任之,半夜睡觉前,一听说瓜子的故事还会做恶梦。冯老师是过来人,阅历过民国时期的社会尾巴,他未必见过瓜子其人,但所有这些乡土故事,他都是“三亲”之人:亲历、亲见、亲闻,至少有亲身感受。在这种心态环境下,冯老师密集采访了众多乡土老人,尽管不少事中人物早已凋零,但在世者、知情者仍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材料。<br> 《乱世红白黑:泾阳县西北塬二十年风云述略》一书,正是冯老师多年来艰苦调查和躬身访谈的乡邦文献。他采访过县内及三原、高陵、礼泉、咸阳、西安、新疆等地当事人,凡是时年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是他问津的对象。为了走访那些偏乡僻壤,他乘过汽车,也坐过自行车、三轮车、摩托车,甚至是徒步跣足。他所访问的乡土人物,既有中共地下支部成员,又有改过从新的土匪,更多的则是与之有关的各色各样的普通老人。涉及革命烈士苗家祥牺牲的确切日子,冯老师专程来省图书馆查阅民国报纸。当时我陪同冯老师查找,在发黄变脆的民国报纸中,像大海捞针一样寻找线索。虽然相信这件引起国际纠纷的重大事件有可能被报道,但当我在一份报纸上查到实确报道时,我们仍然十分惊喜,冯老师为此事的辛苦求索可见端倪。与此同时,涉及瓜子老一,说是土匪却也有贡献。瓜子出身寒苦,曾经是渭北游击队员,追随过著名的苗家祥起义,苗死后也曾坐镇一方,办学兴善(创办九娘庙小学,即今白王中学的前身),但他半官半匪的社会角色,让他在红白双色世界无法容身。他试图北上延安,但害怕整肃,中途又退了回来。他做过国民党的基层官员,因不同流,竟被设计刺杀。他所代表的黑色世界,同时又濡染了浓重的红色和强烈的白色,可见他这个人物的生存色彩是相当复杂的。撰写这部具有《史记》一般的文学和历史双重价值的著作,耗费了冯老师多年的心血,但这也是他从现实生活走入历史空间的一种积极探索和切实求证。这部学术著作的最大特点,是思想性、历史性和趣味性有机的统一。作者似未刻意抨击前人行事,更未简单否定社会现象,但其中的褒贬观念和清醒认识,仍然穿越历史的时空,给予后人血样的借鉴。我们阅读《史记》中的人物传记,常常感慨司马迁笔下的历史真实,其实司马迁的文学真实和叙事真实,始终与他的个体命运息息相关。冯老师不曾倒退到司马迁时代,但他借鉴了司马氏文史兼擅的著述理念,尽管叙事对象限于域内人事,但其著述腕力仍然令人感佩。<br> 古希腊有一句民间谚语,叫做“到过一天的地方可以说上一辈子,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上”,这当然是批评旅行者走马观花,而土著居民熟视无睹的形象说法。冯老师深处这片黄土地,更热爱这片黄土地。正是在这次走向社会、步入人群的过程中,冯老师将笔墨挥洒在人群中、挥写在大地上的著述风范,逐步形成并熟练起来。有朋友建议他据此素材写一部乡土小说,被他谢绝了。据我分析,他所选定的文史互赢的著述范式,兼顾了新闻记者和“陈闻记者”双重记录功能。我曾经在给浙江省新四军研究会杨长岳先生《金萧抗日战争史》一书所写书评中首次提出,历史学者其实也是“陈闻记者”,他们与新闻记者的角色颇有相似之处,尽管他们所感受的历史资讯,常常受到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的制约,但是他们特殊的隔空对话方式反而具有当代人写当代事所不具备的超脱感和审视感。面对区域人群记忆中的民国故事,冯老师当然已经失去了经验世界的感受,但是更上一辈人的经验感受,通过口耳相传,悉数沉淀到他这一辈人的身上,其实也是一种间接经验的堆积。来自间接经验的直觉感受较之传统世界的理性感受,仍然有不可替代的真实感和切身感。正是在这里,冯老师这部乡土著述,产生了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但有一个时期,冯老师为出版这部专著,也费了巨大的功夫。我除了提供零星调查资料外,也为该书修订出版做了一点具体工作。<br> 2007年8月,我调到陕西省地方志办公室任职。谁知8月27日我报到之日,竟然是另一位白王中学时期恩师、校长席贵老师仙逝之时。据说席老师弥留之际,曾经叫过我和周浩荣等同学的名字,我为长时间未能拜谒老校长而惶愧。所以参加完席校长丧葬仪式不久,我便发愿写一写席校长三次主政的白王中学。白王中学最早是瓜子创办的九娘庙小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演变,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臻于顶峰,此时却演变为初级中学。我离开那里超过三四十年,任课老师大多离去,但其养育之恩仍涌上我的心头。从这个时候起,我业余撰写了《白王中学校志》稿本,席贵校长、冯日乾老师及胡孝宏、张君秀等老师,都是我所关注的师资主角。三年后,出席席校长教育思想追思会期间,当时白王中学曹校长将初稿印刷成秩,成为与会众人的一份原始记忆。会后,我与高学刚、杨志和、陈君锋几位老同学一起看望冯老师,听说他正研究明清时期的先贤王徵,并着手传记写作,我感到非常高兴。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冯老师荣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教师奖</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半月谈•内部版》1997年征文评奖结果及评委名单</h5> <p class="ql-block"> 对于晚明泾阳乡贤王徵其人,我在研究历代陕西人物的时候接触过,过去撰写的《咸阳史话》收有王徵小传,但要说长篇历史人物传记,还压根儿没有设想过。被誉为正史中质量较高的《明史》中,也没有为之立传,而迄今看来,并非他事迹不够突出,他被誉为第一位开眼看西方的人物,其著述手稿早已被英法等国拱若珍献,所以不为之立传,堪称是一种历史遗憾。但历史的存在,也夙有其合理性。冯老师在清理乡土人物的同时,从性格角度梳理了几位重要历史人物。在此期间,他撰写的《弘祖漫笔》系列短文,将诸多乡贤加以简要介绍,注重提炼人物性格和历史贡献,产生了非常广泛的社会影响。而有关王徵传记的写作,正是这诸多乡贤中最典型、最具深度和影响力的一位。</p><p class="ql-block"> 在乡土人物的介绍中,一篇或长或短的传记文字,究竟能够梳理出怎样的社会评价观念?我觉得,这恐怕是人物传记写作的精髓所在。从冯老师所写人物短传中,他所梳理出的主要评价观念,一个是事功方面的贡献,另一个则是德行方面的贡献。至于社会思想领域的贡献,只是其中的社会评价因子之一而已。北宋宰相欧阳修要求或评价麾下门生,常常以能否办事为首要标准,能够办事就是有行政执行能力。事实上,是否具备相应的工作能力、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是历来评价历史人物的三个维度,但对于不同领域的人物,这个维度的把握和权衡仍有所差别。冯老师所评价的历代官场人物,行政执行能力评价是一个方面,而品德、修养和学术思想能力,更是不可忽视的关键维度。我国古代的历史书,在评价人物事迹时,主要还是看人物怎么行动,而非以言择人。记言和记行相比,记行更具有历史叙事的真实性。言论是可变的,但行动的抉择则有一定的稳定性。譬如王徵其人,他干练的行政才能和卓越的思想意识,以及其道德操守和文化修养,都是冯老师评价历史人物的重要维度,而这些维度在他写的王徵传记中也有所体现。</p><p class="ql-block"> 《晚明奇士王徵》一书写完后,我有幸成为冯老师的家庭外第一读者。我知道,冯老师在撰写《晚明奇士王徵》时,需要兼顾社会担当和家庭责任双重使命。他的夫人杜碧芳老师和几个孩子,都给予了巨大的支持,但在健康方面,也对他提出了限制性的要求。他所写诸多杂文,杜老师也是唯一的誊抄员和批评者。而他要求我写一篇序言,学生为老师的书写序言,惶之恐之,内蕴其中,而我当时以跨域历史时空的先贤对白来认知此事,其实正是一种激情阅读和激情欣赏的产物。</p><p class="ql-block"> 需要指出的是,冯老师的这部著作,仍然采取了文献分析和社会调查相结合的研究手法。在文献挖掘方面,冯老师不遗余力,尽量搜集一切可能找到的历史资料,而在社会调查方面,王徵的家族后裔、墓葬墓碑、乔迁别墅等等,都是冯老师躬身调查的地方。譬如明代长安县(即今西安市长安区)境内有一个叫师村的地方,王徵曾在那里居住并营造别业,但人们很少提及,当地进行城镇化改造,许多村落上楼入街,早已面目全非。从汉唐明清以来遗留的原始村落和宫殿陵墓等等,也都因为村庄城镇化而丧失了参照系,人们只能在《长安百村》或其他文献中找到零碎的地名痕迹。冯老师为了做到完全放心,坚持走访那里,经过我介绍一位对长安历史文化有所研究的崔皓先生,冯老师踏破铁鞋,终于完成了自己求放心的现场考察之旅。至于王徵之死的死因和过程,王徵墓葬迁徙和墓志铭文本,冯老师均予以深度研究。在这里,尽管是对一个历史人物的生死观的反省和检讨,但更多的则体现了传记作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人生有限,常常会在国家和家庭之间发生矛盾,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爆发冲突,在思想和行为之间出现对立,如何处理好这些复杂的社会关系和人生矛盾,是每一个有担当意识的公共知识分子都必须加以考虑的。公共知识分子的使命在于公共舆论,现在有一种污名化这个名词的倾向,也有不少公众人物以一己之偏误读、误解这个概念,但我认为这个概念需要正名,需要用社会良知来定义其实质内涵。对于他们来说,在生死观面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宁死不屈,那是需要痛苦抉择的人生难题。毕竟地,涉及人生取舍的生死选择是唯一的、不可逆转的,也未必都能得到世人和家人的理解。</p><p class="ql-block"> 晚年的冯老师,还有一项重要的自加使命,这就是整理历代泾阳名贤的诗文著述。其中有关《泾献文存》的校点、整理,县档案馆敦请冯老师亲笔整理。我对县档案馆负责人说,冯老师整理明清以来泾阳乡贤的文献著述,应该是最佳的人选。一方面,是冯老师具备如此学术功力,以故乡人整理故乡文献,不但是对家乡文学文献的整理,而且是对乡邦文脉的传承和发扬;另一方面,从工作上调动地方文化学者投身地方志事业,将他们的思想观念化解为乡邦文献,也是进一步提高地方志研究水准,使之代表当代地方各界学术水平的一种重要渠道。</p><p class="ql-block"> 见到冯老师,听他谈及家乡文献整理的困厄,我也知道此事的艰难。冯老师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加之条件极差,要单枪匹马完成这一任务,既要耐得寂寞,更显得出力不讨好。据我判断,冯老师还是基于对家乡的热爱,对于熟悉家乡掌故的深切需要,所以坚持一笔一画,将这部凝结着泾阳先贤心血的著述作品整理完毕。对他来说,这是因为有了感情,有了心结,也就有了不折的动力。咸阳日报教育周刊部主任、冯老师的学生王永杰为此采访过他。冯老师说,我们要钩沉祖先创造的、堪称灿烂的历史文化,绝不能依凭浮词套语,而要在具体的历史文化遗产上下功夫。冯老师认为,让祖先的历史文化遗产长期沉埋於发黄的故纸堆中,这未免太过遗憾了。他说,自己作为泾阳大地的子民,一个终身从事教育、文字工作的人,不能为弘扬先贤精神尽一份力量,实在是愧对先贤。正因如此,冯老师矢志不渝,坚持与历代名贤隔空对话,也在这里集中体现了出来。人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水土,不光是地理意义上的影响,更多的则是文化意义上的影响。需要知道的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志趣,在话语方式和遣词用字方面,也都有各自不同的具体表达。同样一种言语,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可能有着戛然不同的内涵。泾阳县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将心比,都一理”,而这个可比的“心”,冯老师是通过先贤的文字,逐步切入其中、有所会通的。</p><p class="ql-block"> 几年前,冯老师整理出版《回望》一书时,已萌发了封笔之思。但就我了解,以他的严肃的性格,执着的态度,较真的精神,恐怕无法让他挥一挥衣袖,就此潇洒走过。毕竟地,还有更多事情、更多思考需要他一一奉献。随着年事增高,冯老师的创作节奏明显放慢,但他的思考从未中辍,他洞明世事,慨叹人生,坚持用一种清理自我的心情来对待生活,仍然在故乡的田园中孤独地散步,认真地笔耕。文学创作需要匠心匠艺,更需要有所萦怀,冯老师的家国情怀,从来未因岁月沉潜而有所轻忽。近年来,挖掘历史上的世家大族,研究各界移阅的家谱族牒,关注那些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先贤著述,遂成为冯老师砥砺大脑,健康身心的基本方式,老战士宝刀不老,真刀笔剑锋生辉,这是我对冯老师的最新印象。人们不应给予他更多的文债负荷,但人们更期待他基于宽松、自信风气下的老枝新葩。</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收录有冯老师作品的文集</h5> <h1></h1><h3> <font color="#39b54a"> </font>关于冯老师的为人、为师风范,可以记忆和描叙者正多,但要一鼓作气写来,又戛戛乎难哉。冯老师为人性格耿直,旗帜鲜明,有话直说,绝不钝刀子割肉,欲言又止。数十年来,我与冯老师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是说不尽、道不完的。冯老师当年是我的老师,一路走来,也一直是我的老师。作为谆谆教诲的恩师,作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作为直来直去的诤友,冯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有更大的发展,更大的提升,一直以来对我寄以厚望。至今我将文章发给冯老师,冯老师的意见也都一针见血,毫不含糊,尽管一些尖锐的话题,殊不足为外人道。多年来,来来往往,我做的一些事情未必都令他满意,甚至为一些观点、一些话题反复争辩,搁下电话又再度提起,但我始终不变的是,冯老师作为严师,一时为师,永远为师。人有严父慈母,是一生幸福的根源,而人有恩师知遇,是人一生成长的关键。我曾做过一场梦,梦见1978年7月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时候,我因越级应试,没有压力,高考前一周看完《红楼梦》,高考当晚还在背诵《孔雀东南飞》,冯老师发现我没有用心复习,批评我要集中精力,耐心应对。这件事情我也铭记在心,梦中说冯老师正在广场授课,欲将一张煎饼黏贴在黑板上,有人抨击冯老师,我一跃而登上讲台,一脚把那个说风凉话的人踢下了讲台。当然,这纯粹是一场若虚若幻的晨梦而已,由此我演绎成一篇《恩师赋》,记载了这个掌故。我相信,自己的成长中确实有过许多走心的选择,压力之下反无压力,貌似有理,却也丢失了一些应有的选择机遇,这个成长中的教训,也在与冯老师的师生交往中有所暴露。</h3> <h5><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翻阅新购的《苏东坡词全集》</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2021年4月30日 海南东坡书院)</div></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附录:《恩师赋》及点评</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时在公历二零一六年元月二十八日子夜,三爻村记。按:子夜无眠,恒有奇梦。入夜,梦见中学时冯日乾老师在操场上授课,他一边用黑板刷字,一边手和煎饼,反复黏贴而未成,我便跨步向前予以帮助。忽在人群中出现抨击声浪,众人叉手去做,我右脚一扬,那个反对的人便“掉”下楼去,谛视已非梦乡。于此念及几多恩师,几多掌故,遂写下《恩师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人到中年,有怀早岁;蒙师启迪,届时知悔。当年恩师,垂垂老矣;生既茁壮,师安在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古人称师,传道、授业、解惑;今人言学,言传、身教、心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未建生育之功,却享传薪之慕。师不必长却恒长,有阅历斯有担当,盐麺之喻,差可譬之;师不必专却恒专,有专攻斯有底蕴,皮相之间,分寸自定。是所谓师者,予夺有夙,修养得法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师分文武,各擅春秋之位。军师者,鹅毛扇一摇,千军之帅顿易,是所谓文官一支笔,武将累死马者也。文匠者,启明灯一亮,愚痴之子亨通,是所谓点穴开窍,发顽醒愚者也。或有时越千年而执迷不悟,或有转念之间而屠刀委弃。因材施教,有教无类;撼之以理,动之以情。是所谓师者,鼓三寸不烂之舌,缔万世不夺之功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师有大小,却无长幼之分。以髫黄之龄,得白发之赐教,敬称恩师,殊不为过;以老迈之躯,得乳子之指津,饱含爱意,须当领之。浑浑噩噩,虽年长而不济;察察明明,固弱龄而有知。生有成长之忧,师无责罚之虞;循序引致,方可递进。是所谓师者,固有霭然长者之风,而无少年轻狂之举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师富春秋,饶多勤惰之际。业务精到而思弥深,是以勤奋为基础;业务荒嬉而行弥随,是用怠惰为天真。耕作不问收获,功成岂必在我;罪我罚我,一并领受。草创之师难当,守成之师易致,鼎新立功,墨旧有辜。是所谓师者,震聋发聩,起死回生,足不出户而思虑千里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师具广狭,师生尤可互易。为师不可过谦,为生何必妄尊。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师者泛指,生者广取。公堂之师,不拜而得;私淑之师,拜或罔及。科举之座师,猎名而失实,不过仕途之引旛;生命之宗主,无名而获实,洵属不易之恩德。待师以诚,正不必虔虔于言;行端影直,适足以馈遗交错。是所谓师者,以诤以友,师友互证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师容妍媸,自有众议相随。以柔克刚,夙居谦逊之地,虽丑必美;精神传承,允有赞颂之声,虽纤必巨。杀罚应对,消息专供,皆无分阃内阃外;美者自美,丑者自丑,何必问选择基准。是所谓师者,正道尊严,凛凛莫犯;颜值高下,顺其自然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呜呼美哉!天下有固陋之子,却无横空之士,士必有素;人间有厌学之生,却无无师之徒,徒必有师。是以师恩浩荡,永不能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噫嘻壮哉!天地有代谢,赖师承以传薪,绵绵不绝;世间无爝火,仰圣贤以播种,星火燎原。是以师学浩瀚,自当绵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吁嘘伟哉!大千世界,洪流滚滚,因堤坝以轨范;众生百态,物欲横流,仰法制以匡胤。是以师德庄严,肃穆可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嗯哼大哉!宇宙虽大,不容无根之木,缘木可知本;纳米固小,亦有天赐源流,循流可追源。是以师意深湛,理当赋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王晖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愚于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张正茂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人到壮年夜到中,思绪万千望苍穹。慢道曾遇知己人,传道授业数乃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石昞宪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本赋格局大,纵横论师,事体宽泛,而非取狭义之恩师或业师,故题目可否改为《师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冯日乾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梦,是一篇瑰丽的大文章。私密舒心的,意外惊悚的,内涵清晰的,诡异难解的,不一而足。但无论如何,“梦从心头起”是绝对不错的。当年在高陵,我曾专门记录,解绎自己的种种梦境。文革时被抄,一则关于困难年代借粮的记述被作为罪状公布,从此,记梦中断。2000年前后,又忍不住记过几次,《回望》选了一篇,以志“舞文弄墨”者曾受的内伤,年轻的读者或许莫名其妙。人,看似忙在事务中,其实也是活在情感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再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已是再读,忍不住要直说意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如果当作《师赋》读是好文章,格局大,识见深,议叙风生,文笔浏亮。但按《恩师赋》要求,则难令人满意。中心部分写师有文武,师有亲疏,师有勤惰,师有广狭,甚至师有妍媸,方方面面,平均用墨,没有突出“恩师”;后边以美哉,壮哉,伟哉,大哉称颂师恩浩荡,师学浩瀚,师德庄严,师意含蓄,应是倾情之处,但其“师”仍是泛指,并不曾突现“恩师”之当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看文后你与网友对话,问题已很清楚。写作缘起是奇梦,感情基础是梦萦,题目也符合写作的初衷本意。本该集中笔墨铺陈何谓恩师,恩师的种种类型,种种表现,种种影响……但你却陷入思维惯性,纵横古今,甲乙丙丁,堆积罗列,始终没有把读者视线引向恩师。昞宪建议你改题,说明他的印象是“文不扣题”,我的回复其实是在強调紧紧围绕梦,便可作出“瑰丽的大文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你的诗文常犯一个毛病,内容太繁,文字太满,克服了这一点,你的创作将上一个台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如果不同意我的意见,以后有机缘时当面讨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陈崇凯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冯先生不愧是写作大家,文章圣手。这一篇评论由此及彼,言真意切,一针见血,切中要害。特别是对你许多评论文章的通病——地方志的分门别类,无所不包。平分秋色,重点不重。可以说是一语中的。我的主观感受是——确确实实留有明显的受编写地方志篇目结构的影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而造成了无限扩展,冲击主题,淡化主旨的结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 南生桥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冯先生不愧大家!直言谠论,实话实说。当然这也是认准对方能接受才说的。两个真文人,一双真君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何金铠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冯老为人忠厚,学识渊博,我深钦敬。所作点评,深中肯綮,更非一般人所能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 陈炬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冯日乾先生的点评足以体现出一位恩师的风范。对学生直言不讳,点明优劣对错开门见山的坦诚是一般老师办不到的。也只有这样对待学生的开诚布公,掏心掏肺的高品才称得上为人师表,也才配拜为“恩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 </span><b style="color: inherit;">柯昌平点评:</b><span style="color: inherit;">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吾自不才,但称师者,一为品,二为艺,三为逊,学生方能敬而亲之。人能知耻,向高人求教,以弥补自身缺陷,最起码这个人不狂妄、不沉沦,善莫大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