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生总有一个高度,值得自己去攀登。</p><p class="ql-block"> 于我而言,珠峰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情结。小时候看电影,正片之前会先播放一段新闻纪录片。有一次插播的是中国登山队成功登顶珠峰的新闻。高耸天际的雪峰、举步维艰的跋涉者、没膝的雪、瓦蓝的天、鲜艳的五星红旗,配着高吭的音乐和振奋人心的解说……远方的高处,从此在我心灵深处埋下种子。牛年,想给属牛的自己留点深刻的记忆,圆一个童年的梦,于是,我决定骑行珠峰!</p> <p class="ql-block">线路:拉萨—曲水—尼木—仁布—日喀则—吉定—拉孜—白坝—扎西宗—珠峰大本营。骑行658公里,历时9天。</p> <p class="ql-block"> 第三次进入拉萨,休整了3天,补给、给爱车做保养。再次到布达拉宫广场流连,去八廓街发呆,去平措康桑看那些年轻人杂乱而匆忙的脚步,骑车爬上根培乌孜山看格鲁派最大的寺院哲蚌寺,去色拉寺看藏传佛教弟子“辩经”。</p> <p class="ql-block">我慢慢翻阅西藏这部大书,希望能了解书的大概。这个处在“世界屋脊”位置的地方,生息繁衍着300多万藏族同胞,他们有自己的创世神话,他们的吃、住、穿和生活起居有很多独特之处,宗教信仰更如玛步日山的岩石一般坚硬。</p> <p class="ql-block">而我只是一个过客,我到别人家看风景,同时,不断给自己的阅历库捡“珠子”,我希望那些美丽的珠子串起来,会成为自己人生一条闪亮的链子。拉萨,只是我骑行的一个驿站,看了想了感慨了之后,离开。我还要到另一个点去。那个点,就是珠峰。</p> <p class="ql-block"> 自驾太快,徒步太慢,骑行的速度,正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方便胡思乱想。离开拉萨20多公里的地方,我遇到一个朝拜者,从马路对面三步一叩朝拉萨方向走。同是路上孤独人,我赶紧停车,拿起手机拍视频。因为激动,我眼角湿润而看不清她匍匐的细节,但朝拜者感应到了,在车流的那边向我举举手,然后,继续向前。这是我入藏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叩长头的朝拜者,高铁时代,时间被辗压成碎片,像群友“莲花之臣”,从家乡叩长头2000多公里到拉萨的信众,如今还有几个?</p> <p class="ql-block"> 此刻, 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伸向曲水,左边拉萨河缓缓流淌。右边山崖。前方,白云和雪山。</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造型奇特的建筑,喜欢那扎眼的五颜六色,喜欢和热情而纯真的人接近。于是,一路走来,骑行就不再是体力活,也不是苦行僧。西藏的寺庙很多,布达拉宫是宗教圣殿的代表。此外,大小昭寺、扎什伦布寺、色拉寺、桑耶寺、甘丹寺、哲蚌寺、萨迦寺、托林寺、昌珠寺、雍布拉康等等也很著名。</p> <p class="ql-block"> 进入尼木县塔荣镇,一块“比如上下寺”的褐色指示牌吸引了我。沿牌所指方向走一公里,果然见依山而建一个大寺院,共5座建筑。其中上部一黄二白三座建筑是僧寺,下部两座白色建筑为尼寺。比如上下寺是西藏唯一一座僧、尼合建的寺庙。是当地一个叫比如赞那的著名佛经翻译家倡建,属宁玛派寺院,主供莲花生大师。西藏寺庙的颜色大部份是红色和白色,红色象征文殊菩萨,白色象征观世音菩萨,绛红色则代表宗教以及僧衣。</p><p class="ql-block"> 我最钦佩的是比如上下寺建造者的气魄和大手笔:一座石山,活活的嵌进一座寺庙,装点有致,主殿上方插挂着蜘网一般的经幡,五颜六色的,如佛光万道,摄人心魄。我由衷赞叹:宗教的力量何等强大。</p> <p class="ql-block"> 路途食宿,被问及最多的问题,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多大年纪?”“自己一个人?”那天在尼木县晚饭,结帐时年轻的女收银员给打了折,说:“出来旅游的吧?这么老了,不要自己出来玩了。”说得很坦诚,看得出她是真的关心我的安全。</p><p class="ql-block"> 尼木地处大山腹地,海拔高,交通不便,见到外面的面孔不多。尽管晚上8点不到,太阳还在高山上挂着,但县城的门店几乎都打烊了,大街上除了呼呼刮的风,少见行人。女孩只是见我一个人吃饭用餐,如果知道我是一个人骑车过来的,想必她的眼睛会瞪得铜钱那么大。我想起“小马过河”的童话:小马要过一条小河,小松鼠说水很深过不去,它有同伴被淹死了;老牛说水没到膝盖,随便过。如果我对那女孩说,我老乡74岁了,去年还自己一个人骑自行车去了珠峰大本营,她会相信吗?</p> <p class="ql-block">(中午路餐)</p> <p class="ql-block">(湛江张叔)</p> <p class="ql-block"> 长途骑行,绕不过孤独这个坎,骑行西藏,也必定要爬风餐露宿这道坡。你当然可以选择结伴。前些年有不少组队骑行川藏南线的,十几个人,后援车后面跟着拉行李。一路迤逦,到点打卡,好像欢声笑语,学生春游一般。三几天可以,但2200多公里,20多天下来,各人的心理感受就很不一样了。有人会说:“天,我不是出来赶路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想沿途周边看看,拍拍照,发发呆……”英国作家毛姆说:“生活中有两件乐趣,思想自由和行动自由。”所以很多“骑客”宁可孤独前行,也不违心搭配。</p><p class="ql-block"> 除了身体,饮食的自虐也是家常便饭,藏面、快食面,甚至几块压缩饼干就是一顿,四五千米海拔,昼夜几十度温差,几千公里骑行下来,对人的身体和心理是怎样一种挑战!偏偏就有骑行者敢于挑战自我。湛江户外圈无人不晓的张叔,挟2019年环华骑行余热,2020年6月再次取道丙察察进藏,风餐露宿直取珠峰,8月9日终于梦想成真。74岁,十次骑行进出西藏,不老传奇如是成篇。为张叔点赞:</p><p class="ql-block">千里单骑浥轻尘,十度入藏意气真。</p><p class="ql-block">谁言廉颇能饭否?却道港城华生君。</p> <p class="ql-block"> 在吞巴镇午餐的时候,我遇到几个当地人。他们正在一家“欢乐藏餐馆”前喝茶闲聊。其中一个中年人见我停车点餐,主动向我打招呼,问我从哪来?要到哪去?我说:“广东来,要去珠峰。”他们一下子来了精神。一个说:“珠峰还有一千多公里哦,你不开车去?”一个说:“广东好不好玩?”我知道这里到日喀则170多公里,而从日喀则去珠峰大本营大约350公里,说一千公里的,其实是想表达路途遥远,而且基本是上坡路,骑行难度大。我说:“前两年我开车去过。这一次想骑车。”说完,翻出前年在珠峰大本营的微信给他们看。</p> <p class="ql-block">他们知道我不是信口开河,谈话就更随意。那中年人问:“你说香港好玩还是上海好玩?”这可难住我了。我说:“两个地方都有很多高楼大厦,都有大江大河大港口,但是香港直接对着外国人,娱乐的东西更多一些。不过我觉得北京好玩。你们去过北京吗?”年轻人指着中年人说:“我没去过,他去过。”中年人这时也拿出手机,找出他在天安门前的照片给我看。“是啊,天安门广场很大。”我说:“你是镇长吧?走过那么多地方。”“不是,我是种田的,你看我晒得那么黑。”我笑笑说:“黑好啊,欧洲那些外国人专门要到海边晒太阳,晒得越黑表示越有钱。你们这里三四千海拔,比我们那里更靠近天,紫外线强啊。”中年人也笑着说:“我们这里太晒了,我要做一个大大的棚子遮太阳。”边说边张开双手比划……谈笑间,我的一碗藏面也吃完了。末了,我对中年人说:“可以跟你照张相吗?”中年人爽快的说:“可以。”说完往我这边挪。我把拍照打开给他看,他笑了:“哈哈,你比我还黑。”问中年人姓名,他说姓强巴。一个见多识广,汉语说得很好的藏族人。</p> <p class="ql-block"> 路途,遇见很多藏族小朋友。沿海城市和西藏边陲的地理差异,导致学校的教育条件也存在着极大反差。 这里的小孩活泼可爱,充满好奇,他们也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但囿于客观环境制约,他们受教育的机会很有限。在朗县那天,我吃过早餐正要上路,有两个藏族小孩围着我单车团团转,指着车尾架上的东西“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问长问短。见我设置车把上的码表、手机导航,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是一串“是什么?”我问小孩会不会骑自行车,几岁,读几年级?我希望他们能问和思考“为什么?”他们只是“哦,哦,哦”的。对我的问题不感兴趣,只是眼睛不离单车。</p> <p class="ql-block">西藏的路,出门就是山,县城和乡镇我都没看到骑自行车的,只是摩托车挺多,家里有汽车的也不少。特别是家家户户的房子都修得很好。红白黄蓝,色彩鮮艳。在扎西宗乡,一个10来岁的小孩,也是眼盯盯我的单车,让他骑,他一溜就骑了起来。我想:深层次的扶贫,应该是学校教育的扶贫。</p> <p class="ql-block"> 去珠峰,日喀则是一个重要的补给点。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藏语意为“如意庄园”。雅鲁藏布江支流年楚河穿城而过,留下两岸的沃土和秀美,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由此产生。韩红唱:“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远方雪山的水,滋润了这一方土地,也成就了方圆千百里藏族同胞的乐园。生命要物质维系,生命也必须有精神寄托。宗教应运而生,西藏佛教格鲁派借助扎什伦布寺作平台,恩泽信众,声名日隆。从四世班禅在扎什伦布寺任法台后,这里便成为各世班禅的驻锡之地。</p> <p class="ql-block">城由寺兴,寺由城荣。每天太阳升起,煨桑烟就从扎什伦布寺前的香炉袅袅升起,扎寺广场石阶上的席垫一张一张铺开,磕长头的身影此起彼伏,喃呢之声不绝于耳,嗡嗡飘散。这一头,法佛器物街的物品也陆续登场,寺院围墙两边的摊档五颜六色摆开,信众云集,佛香四逸。新城区里以全国各大城市命名的大街小巷,此时车辆、行人渐渐增多,上班、上学、开店、营生、饮食、娱乐……各忙各的,闹而不乱,直至日落。生活之河随时光缓缓流淌。</p> <p class="ql-block"> 继续向西。在冲达村,我看到路边一个农民正开着拖拉机翻地,一大群羊簇拥在拖拉机后,吃地里翻出来的草根。我停下,忍不住走到田间,久久欣赏这幅农耕图。汉字的“美”是“羊”“大”。我想,一台拖拉机、十几亩田地、一大群羊(牦牛)、一所新房子,还有不远处一座煨桑烟缭绕的寺庙……藏族同胞心里踏实吗?国家精准扶贫政策的渗透,很多搬迁村庄都新建了学校、文化活动中心和公厕,我看到一个个美丽的藏区村庄,正在脱颖而出。</p> <p class="ql-block">(冲达新村)</p> <p class="ql-block">(爱美是人的天性。藏同胞对车对牛都不放过打扮)</p> <p class="ql-block"> 在318国道5000公里风景牌处,我遇到一个上海自驾客。他说元旦过后就开车出门了,在海南过的春节,之后广东、广西、云南兜圈,从丽江走滇藏线入藏,这两天老伴高反在客栈出不来,他自个过来找5000公里路牌……遇上我,他很兴奋,问长问短,拉着照相,滔滔不绝诉说着他的游历。此时,一头牛眼盯盯看着我们迟迟不肯离开,牠在想着什么?</p> <p class="ql-block">(5000公里路碑已不是2019年所在的位置)</p> <p class="ql-block"> 拉萨罗布林卡前有一座雕塑,和平鸽旁边是“幸福城市”四个金色大字。佛说:“幸福根即心快乐。富裕根即心知足。”幸福是一种自我感觉,它并不需要很丰富的物质支撑,更多的来源于精神层面的满足。太平盛世,幸福感满满的何止藏族同胞?</p><p class="ql-block">独自骑行,觉得身体各个器官触觉特别灵敏,我边走边唱自编的《路上歌谣》:</p><p class="ql-block">白云走,我也走,</p><p class="ql-block">妥峡风急雅江流。</p><p class="ql-block">经幡猎,日高照,</p><p class="ql-block">桃花尽处骆驼草。</p><p class="ql-block">藏汤面,白馒头,</p><p class="ql-block">飘雪骤临如炒豆。</p><p class="ql-block">崎岖路,苦乐酒,</p><p class="ql-block">一斟一酌心里头。</p> <p class="ql-block"> “你们午休时候,我正在爬坡。”4月15日下午2点,我给家里人发微信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正处在加措拉山的山腰,而此时的海拔高度,已经突破5000米。</p> <p class="ql-block"> 离开拉孜去定日白坝,加措拉山这“拦路虎”真的不好惹。山脚只是缓缓的上坡,转弯处的路护拦漆着红色、白色,很耀眼。山脊在瓦蓝的天幕下交合参差,道路蜿蜒隐约走向纵深。后来才知道,这路就像诸葛亮摆的龙门阵,等你舒舒服服大大咧咧放马进去,机关才慢慢露出来。边骑边欣赏路旁景色时候,坡度在慢慢变陡,码表显示速度已退到10公里,喘气开始变粗时候,见到“距离珠峰保护区20公里”牌子。像一下被打了鸡血,我在峡谷中继续前进。</p> <p class="ql-block">(路旁留着救援电话)</p> <p class="ql-block"> 转过一道弯,前面还是一道弯。爬坡,转过去。天,前面还是坡,爬上去,前面还是弯。几乎“弹尽粮绝”了,我隐约看见前面的转角处有一牌路牌,仿佛看到救星,鼓起勇气骑过去,来到牌前,见上面写着:距离停车区1公里。心想:这1000米就是山顶观景平台意思吧?来劲,数着数继续蜗牛骑。1、2、3、4……转过几道弯,路边又是一块“距离停车区500米”的牌子。接着数数,继续上。又翻过一道梁,停车区终于到了。原来是300平米大小一块平地,建了洗手间,摆着垃圾桶,树一块公告宣传栏,之后是四五台小车的停泊位,而所谓的垭口,还得在峡谷里,沿一条不知名的小溪逆流而上……</p> <p class="ql-block"> 于是,就有了本篇开头的“午休、爬坡”说。也是翻加措拉山,我自创了骑行爬坡“八步‘之’字连环”法和按上坡的缓急对应的“四步一呼吸”、“两步一呼吸”法。将近下午6点,顶着垭口猛烈的寒风,终于登顶。看那石碑,红字刻着:“嘉措拉山海拔5248米”。天,珠峰大本营的海拨才5200米。难怪今天骑得特难受,差点闭过气去。</p> <p class="ql-block">下山时候,看到满山坡的羊群,百感交集,想起余秀华那几句诗:爱是一场远方独自的焚烧,是用/灰烬重塑的自我/是疼到毁灭之时的一声喊叫/是喊叫之后永恒的沉寂……</p> <p class="ql-block"> 一山刚过,又有一山,那就是加吾拉山。4月16日,阴天,7:30出门,气温7度。今天任务:白坝到扎西宗,63公里,硬骨头:翻越海拔5198米的加吾拉山口。</p> <p class="ql-block"> 离开定日珠峰宾馆,沿G219骑行7公里到鲁鲁检查站,验过身份证、边境证继续前行6公里,到珠峰国家公园北大门售票处。享受半票优惠,只需80元门票。有点兴奋,在公园大门口自拍了几张相,之后告别国道,进入珠峰路。4公里处,见到切村路牌,道路开始变陡,我知道加吾拉山来了。</p> <p class="ql-block">吸取教训,昨天夜里,我就把今天的骑行任务分解。嘉措拉山和加吾拉山海拔高度都是5200左右。前者是25公里连续爬坡,在峡谷里弯弯曲曲向上兜。我把后者上坡设想为30公里,我知道西藏的大山垭口两侧通常有村庄,这边连续爬坡到顶过垭口,那边一个连续放坡到底就有人居。从进入公园大门起,我就一块一块数路碑。每经过一块路碑,目的地就减少1公里,心里就踏实一分。</p> <p class="ql-block">(回眸来路)</p> <p class="ql-block"> 知己知彼,爬坡又变成了乐事。兜兜转转上山,思想又四路纷飞,想起毕淑敏的小说《预约死亡》。作家说:“生命像一只旧钩子,悬挂着我们的躯体,从我们降生的那瞬起,钩子就在时间的峭壁上承受重量。你的钩子结实不结实?不知道。随着我们身心的渐渐膨胀,那个钩子像受了热的塑料渐渐伸长。当然,一般说来它的质量还是不错的不会戛然断裂。但它的韧度被岁月磨损,当灰尘的重量越积越多的时候,终有一天,那钩子像水龙头口一粒将滴未滴的水珠,缩出颈子般的窄处。”</p> <p class="ql-block">(有皱纹的地方只表示微笑曾在那儿呆过。——马克·吐温)</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把生命比作一堆木炭,它必须燃烧。从星星之火开始,慢慢地,所有的木炭都点着了,然后燃烧,尽它的所能燃得最亮,让尽可能远的地方都可以看见,都能感受到它的温暖。当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殆尽,这火苖,就慢慢缩小、变暗,最后熄灭,化为灰烬。有的人在人生之火点燃后,遇着风,他就化作熊熊烈焰;如果刚好遇着大雨,他也只能无奈地提前熄灭。生命,不能轻言放弃,也不能太过在乎。</p> <p class="ql-block">说也奇怪,在距离切村19公里时忽然下起雪来,劈头盖脸,敲得单车头盔滴答滴答乱响。风一阵紧似一阵,抬头仰望加吾拉山垭口,刚才还隐约可见的那间小屋,一阵雨夹雪,此刻已淹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我推断,这里离登顶还有约3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办?是退,还是继续前行?我手忙脚乱打开驮包,一边把防风面罩、羽绒衣和雨衣全部穿上,一边想:早上看天气预报只是报阴天,估计有雪也大不了,同时拍了一条短视频发上群聊。群友议论纷纷,有说:下雪增加了爬山的难度,要小心。劲秋说:看天色不是很黑,雪应该不会下得很久。我再抬头看山顶,虽然浓雾迷漫看不到垭口的经幡,但切村方向的天空还是比较清晰,于是决定冒雪前行。如果知道不久后发生在黄河石林山地越野赛的突发事故,我会选择下撤。虽然这选择会很困难,它意味着20公里的爬坡要从头来过,而且如果风雪加大,气温急剧下降,回到切村这个长长的下坡会不会顶得住。但相对来说下撤安全系数大一些,毕竟就算上了垭口,山那边也是几十公里的长下坡。好在即将爬上垭口时,雪停了。到山顶观景台时,太阳出来了。是运气吗?户外好多时候看运气。下午5点,到扎西宗乡。</p> <p class="ql-block">(加吾拉山顶平台)</p> <p class="ql-block">(下到观景台看到的下坡路)</p> <p class="ql-block">资料载:迄今为止,我国对珠峰一共进行了3次独立登顶测量。1975年,测得珠峰高程8848.13米(扣除积雪厚度0.92米);2005年,测得珠峰高程8844.43米(扣除积雪厚度3.5米);2020年,我国与尼泊尔大地测量工作者分别进行了珠峰高程测量,经过联合数据处理,测得珠峰雪面高程8848.86米。</p><p class="ql-block">一个叫夏伯渝的勇士,1975年26岁时,和国家登山队的一百多名队员一起登珠峰,因为冻伤失去双脚。43年后,他凭借一双假肢,第五次冲剌,终于在2018年5月4日,成功登顶珠峰。这一年,他69岁……</p> <p class="ql-block"> 4月17日一大早,离开扎西宗乡天之路客栈,向珠峰大本营作最后的冲刺。</p><p class="ql-block"> 天气晴朗。路上看到珠峰金字塔一般的峰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心里不断唤着珠峰的名字,似乎生怕它等不及,掉头而去。</p> <p class="ql-block">下午3点多,过了曲宗村,过了世界屋脊第一桥,登上“珠峰大本营欢迎你”石碑。然而,珠峰好像不满我的姗姗来迟,让重重的云雾把我拦在门外,任我在凛冽的寒风中千呼万唤,直到晚上8点,它对我还是不屑一顾。</p> <p class="ql-block"> 我心如重锤,在珠峰面前,仿佛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3月3日开始以大理为起点骑行,在横断山脉腹地穿梭,沿澜沧江、怒江溯流而上,直抵丙中洛。自驾深入贡山独龙江不毛之地,与昔日的纹面女同框。在梅里雪山后花园甲应村,木屋里头枕梅里北坡极寒,朔风中品尝藏民锅庄火热。涉足莲花秘境墨脱,在漫天飞雪中,感动嘎隆寺喇嘛红墙里的坚守。海拔只有4200米的仁龙冰川,敞开怀抱让我们进去,平生第一次和冰川这么贴近,桌椅摆开,烧水沏茶,如同在朋友家。接着骑行新G219进拉萨,看林芝千年桃花燃放三百里,山南一江澄碧洗尽古寺铅华。40天过去,2000多公里脚下。终于,有惊无险翻过5000多米海拔的加措拉、加吾拉,来到珠峰跟前。一步一步走来,万水千山,酸甜苦辣,珠峰,能揭开你的面纱么?……我心里一遍遍默念,像祥林嫂讲她阿毛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骑神张叔在微信里对我说:“珠峰千万人向往,只是没有机会或没能力亲眼目睹。一场来到,你一定不要灰心。”</p> <p class="ql-block">(绒布寺)</p> <p class="ql-block">(上:2019年大本营住宿帐篷,下:2021年5人大通铺)</p> <p class="ql-block"> 大本营之夜,5人大通铺。4个重庆来的自驾客,家乡话唠叨不住,之后,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屋外,风不知疲倦地敲打窗棂和木门,像乞丐一次次的乞求。被褥的味道,电热毯扰人的时冷时热,还有来自5000多米海拔的胸闷,里外交织,我辗转反侧。闭上眼,心里喃喃2019年5月9日,夜宿珠峰大本营帐篷时写的那首小诗……此时,人已麻木,只有脑子的一角是清醒的,它一次次想到珠峰。</p><p class="ql-block">《珠峰,今夜无眠》</p><p class="ql-block">今夜我失眠,珠峰怀抱</p><p class="ql-block">高洁冰凉</p><p class="ql-block">亿万年的沉睡,堆积</p><p class="ql-block">一个梦想</p><p class="ql-block">昂首天外,燃烧</p><p class="ql-block">芸芸众生的目光</p><p class="ql-block">今夜我数星星,神的珠冠</p><p class="ql-block">晶莹透亮</p><p class="ql-block">所有的细胞跳舞,歌唱</p><p class="ql-block">石砾长出绿芽,一只羊两只羊</p><p class="ql-block">三只羊</p><p class="ql-block">攀爬石阶,相邀</p><p class="ql-block">上天堂</p> <p class="ql-block"> 凌晨5点,爬起来第一件事是向珠峰方向眺望。见云雾尽消,星光满天,心中大喜。藏传佛教说“万物有灵”,此言不虚。珠峰已经感受到芸芸众生的诚意,感应到一个千里之外的跋涉者的苦心。</p> <p class="ql-block"> 早上7:30分,珠峰慢慢从暗蓝的天幕中凸显它的真容,线条明朗,岿然大气。如一个敦实的长者,又像一个雍容的贵妇。众人哗然,争相拍照。“日照金山。”忽然有人一声叫喊。果然,珠峰高昂的峰顶一道金光照射。接着,坚不可摧的胸膛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熠熠闪亮。终于亲眼目睹了珠峰的日照金山。我招手、奔跑,在石砾路上一颠一颠地骑行,像个老顽童,完全忘了身处5200多米的海拔。激动过后,想起夏伯渝的假肢,想到许多许多想来又来不了的周边的人……是的,我是荣幸的,我来了,我做到了。我真想匍匐在雪地上:“珠峰,谢谢!”</p> <p class="ql-block"> 江小白说:“每个人都是被自己耽误的另一个人。”这话似乎有点拗口。——“我,是被我耽误的另一个我?”这里头似乎有点老庄的味道。小白是不是想说:“做真我很难?”我想还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段话来得通俗:“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这一段话有深深的时代烙印,曾激励一代人成长,我也曾工整地抄录在笔记本扉页,并时时自励。如今回眸藏地骑行路,我依然感到宽慰:我没有“被我耽误”,在还有能力的时候,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p> <p class="ql-block"> 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结束的时候。骑行珠峰,我兑现了一个人生的诺言,骑行的版图,也因此增加了一个最高点。离开大本营时,我一步三回头,珠峰顶上的雪烟飘带一般,是给我送行,还是要把我留住?</p> <p class="ql-block">当帷幕徐徐落下,我仿佛听到泰戈尔在幕后说:“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声音深沉而飘渺,空谷回声,好像来自远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