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浩:翻开青春隐秘的底牌

老妖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翻开青春隐秘的底牌</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b>聂浩</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生这手牌,稀里哗啦不知不觉就快出完了,不料五十二年前我进工厂那一天认识的三位同事,年末几乎同时各自翻开了半个世纪前隐秘的底牌。我惊讶!流泪!震撼!藏在记忆里那盘青春纪录片在快速回放,精彩细节清晰如洗,奇特荒诞的经历重新呈现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公元1969年9月20日,我十八岁,下农村当知青才半年多被招工了。曹公堂生产队的社员们敲锣打鼓喜气洋洋把我送到四里远的三姊桥小镇上。一轮红日挂在前方,我志得意满地唱着:歌声迎来了金色的太阳——沿着京广铁路去公社报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轮红日挂在前方,我志得意满地唱着:歌声迎来了金色的太阳——沿着京广铁路去公社报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瞒天过海</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高坊公社大门口,我认识了同时来报到的知青雾林。他形象端庄英秀,有一种其他知青不具备的沉稳气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各公社招到汨罗纺织厂的知青同时到达县城招待所汇合,招工的师傅宣布雾林为汨罗知青的组长,我任副组长。雾林很谦让,凡事都让我出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招待所像军营,男知青被安排在一间十多张床的大统铺房内,半晚上被一位女人嘤嘤的哭声闹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翻身而起都拥到楼下大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来有位女子,半夜悄悄地去她军人男友的床上,进错了房,钻错了蚊帐,后来才感觉爱错了人,悔之晚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堂里,派出所的户籍正捶着柜台,审问被那个女子控告的采购员—— “你是什么出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中农……富一点点……我以为自己在做梦……”采购员瑟瑟地辩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富一点点?明明就是富农,阶级报复!做梦?胆敢压迫贫下中农女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这个流氓!捆起来!”户籍大吼宣判,采购员被五花大绑押出了大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风月奇闻撩得大家睡意全无,回到床上仍在议论嬉笑。只有雾林没有吱声,也不知他下楼看热闹没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 汨罗县招待所旧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进汨纺厂以后,雾林分配到隔壁车间,住在我隔壁房间。他不亢不卑,温文尔雅,一脸和蔼,不知是何种磨练造就他如此老成持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半个世纪就这样平常地过去了,时近去年末,雾林看了我回忆汨纺岁月的文章,出我意外发来微信,翻开了他掩盖了五十二年的人生关键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雾林是湖南最早于1964年下放到江永的那批老知青,开始被分配在国营农场。到1968年全国知青大下放时,农场知青被重新安置到湖南与广西交界的深山老林蛮荒之地。所有知青都感到生存恐慌,情绪坠落到深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9年春节临近,大家纷纷赶回长沙,寻找逃生之路。看到同伴一个个转点离去,雾林象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沿湘水而下,辗转洞庭,只求寻访一处安生之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朋友引导雾林来到高坊公社,整整半个月时间,他到每个生产队转悠,打听谁是生产队长、谁是贫协主席、谁是会计。找到这些人后,再讲好话,递香烟,送上小礼品套近乎,希望他们收留。他最后找到一个生产队,春节后农闲,几个管事的人都在队长家打牌。逮到这样的机会,他说尽好话,终于打动了他们的怜悯之心,同意接收一位女知青。恰好他朋友所在生产队要男知青,朋友二话没说做了互换。雾林谢天谢地获得了生产队会计开出的接收证明,大队也顺利盖章同意,最后要到公社盖章。雾林找到公社秘书,没想到竟是当头一棒。秘书一口回绝,说知青要统一分配,不接收单独下放的知青,态度严肃强硬,没有半点商谈余地。</span></p> <p class="ql-block"> ( 汨罗县高坊公社旧址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办法啊!雾林无路可走,沮丧到极点,行如丧家之犬在高坊街头踯躅。猛然间,他的眼光如同被电击,看见汩罗二中的校门口贴着一张公告,末尾盖了大红公章——“汩罗县革命委员会高坊公社”。千辛万苦寻求改变命运的通行证上不正是缺这样一个小小的红圈圈吗?人到绝路,水至穷途,雾林感到心在怦怦急剧跳动,什么也不顾了!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没人!赶紧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公告下面的公章撕了下来。当即,雾林乘火車回到长沙,找来钢版蜡纸瓶盖,照葫芦画瓢仿造大印一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天!就是今天我惊闻此事,背后面还在冒汗,这是要坐牢的事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到无路可走,赤手按住刀口。”雾林只知道拼命前行,随即启程冷水滩,行车渡船翻山越岭,步行十几里丛林赶到湖南边境的知青点,找到公社办事员,送上几枚主席像章,迅速迁移户口粮食关系,带着介绍信风急火燎心怀忐忑来到汩罗县四个面向办公室报到。办事员开始也不同意接收,雾林已非常冷静,拿出大把主席像章放在他桌上,有了毛主席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雾林就这样转到了高家坊落户,不出半年,进了汨罗纺织厂。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雾林这段瞒天过海的经历,让我唏嘘不已。他被逼无奈,拿着自己的“命”赌未来的“运”,每遇工厂搞运动,目睹同事被清退,他都心里发虚而惴惴不安。终于,改革开放的阳光化解了他非常之举的阴影。他彻底解脱了,赢得了自己的人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人性守望</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年前,汨罗知青同事聚会纪念进厂五十周年,我对当年的纺织姑娘敬酒致意:“虽然我们只在进厂那天说过话,以后再没有交流,五十年来我一直在心里记着你,把你留在日记里,藏在手机里。”女同事当然不相信,我便拿出手机,展示了进厂那天登记在日记本上报到的《名单》。大家看到自己的名字时,惊喜得合不拢嘴。有位女同事当即给我一个熊抱,啜泣起来,说一辈子也没有人这么长时间还会惦记着她。</span></p> <p class="ql-block">  (汨纺同事五十年后多次相聚。)</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份《名单》是当年招工师傅指派我登记的,我记录在日记本最后两页上,有每人的“家庭出身”“毕业学校”等信息。然而《名单》上竟然缺少同日进厂、同住一间寝室的朝凉。</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第一次见朝凉时,他缩在招待所大房间角落的蚊帐里。问他的名字,他声音沙哑怯懦地说:朝凉。我以为他感冒“着凉”了。那时少不了登记“家庭出身”,在这节骨眼上,若自己不说,我也不记,免得节外生枝。</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朝凉不发声不显山不露水,脸上的表情永远谦卑诚恳,忠厚老实得可爱。好像几十年里,我和他很少交流。后来都到了长沙工作,也没有见过面。但我认定朝凉心藏隐秘。</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我退休后的春节去拜访汨纺同事,到了朝凉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嘶喉咙磁性劲爆,得意地介绍自己在井湾子唱歌一炮打红。怕我不信,当即就唱开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朋友听我谈及朝凉,说朝凉是新闻人物,可有故事啦!</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个故事要从1951年初说起,朝凉临出世前的四十天,在长沙火车站初春的寒夜,他那位国民党军官的父亲担心被清算,与九月身孕的妻子依依惜别,带着大女儿逃往香港。此后三十年两地隔绝,音信杳无。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他父亲终于通过友人转来寻找妻子的信。还没有从文革恐怖中醒过神的一家人,把信送到派出所,让户籍先看。直到户籍肯定是好事时,他们才相信幸福敲门了。全家与他父亲恢复联系后在广州团圆,朝凉拥抱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后来朝凉去了香港定居以继承父业,再后来又从香港回归长沙,轰动了汨纺同事。朝凉的老朋友在海外撰文,把朝凉比喻成电影《牧马人》里面的许灵均,不为钱财所动,眷恋祖国故土,毅然回归社会主义怀抱。地方政协的人也上门来给他拜年,盛赞他的义举。朝凉被荣耀簇拥着。</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同事都在关注朝凉有位增添富贵的父亲时,当大家羡慕朝凉交上好运定居香港时,当众人赞颂朝凉荣归故里时。我不认为这些世俗的虚华足以化解朝凉的隐秘。</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关注一个人。</span></h1> (我从照片上看到了那位尊敬的人。)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年前,朝凉才对我翻开了深藏在心灵的底牌。我从照片上看到了那位尊敬的人——解放前书香门第、长沙著名乡绅的女儿,身穿旗袍的大家闺秀,娉婷似柳,貌若芙蓉。丈夫逃港把幼小的儿女和腹中的儿子留给她时,她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我无法想象她余下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是怎么面对饥寒把三个儿女拉扯大?她独自推着无助的独轮车面对歧视和无穷无尽的批斗,是怎样走过困苦和恐怖、熬过文革的风暴?那是怎样一种惨不忍睹的人生经历?我翻看了她的资料,查阅了她的履历。她每天清晨起床,给别人洗衣服、带孩子、推板车;深夜才躺下,用没有营养补充的乳房喂嗷嗷待哺的朝凉。她从潲水缸捞起别人丢弃的青菜叶来补充食品,卖自己的血养育儿女送他们上学。人们歧视她,没有人同情她,因为她失错成了逃亡旧军官的太太。文革中来了一班人,架着她的双手批斗。她头着地,被踏上一只脚。朝凉看着那些人踢打他母亲,而不敢吱声,那是男人的屈辱啊!他母亲有何罪?是在代他父亲受罪啊!</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在命运的迎头痛击下头破血流,仍在坚守。三十年后,她把三个儿女完好地交给丈夫,丈夫已有新家,她仍是孑然一人。那种最后团圆的喜悦,其实只是痛苦的另一种注解。作为寡守煎熬中苦等一辈子的人妻,等到的是失望,等到的是比苦难更残忍的精神撕裂,她内心是何等的凄楚!</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想到朝凉的母亲所承受的苦难,泪水很快就模糊了我的双眼。就是记录这段文字的时候,泪水仍在不断地流。这是何等坚强的女性!这是多么平凡而富有牺牲精神的伟大母亲啊!</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朝凉对我说,下辈子还要做她母亲的儿子。</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对朝凉说,不!朝凉,下辈子就是不让你变人,哪怕把你变成猫,变成狗,你能匍匐在你母亲脚下,守着她一辈子,也是值得的!也是你的福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位普通平凡的妇女,如同一座闪烁着人性光辉的雕塑,耸立在我心中,无望地守望。对着这尊雕塑,我愿意陪着朝凉,放声一哭!</span></h1><h1><br></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b style="font-size:22px;">无票之程</b></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汨罗知青招工进厂那一天,在县城招待所初次相遇时的情景,简直是一幅青春礼赞图。虽然互不相识,一张张青葱水灵灵的脸,个个神采怡然眉目生辉,无不热情洋溢,充满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span></h1> <p class="ql-block">(初次相遇时的情景,简直是一幅青春礼赞图。)</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交流之间,一位俊朗自若的高年级知青汉子走进了我住的房间,像早已认识的老朋友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是长沙市一中毕业的?我也是一中的,比你高两届。我妹妹和你一样招到汨罗纺织厂,你替我关照一下她。</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他把我带到他妹妹住的房间。一个略带稚气微胖微笑,微微点了一下头的女孩。这是我进汨纺前,正式认识的第一位未来的女同事——小媛</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人人都心怀革命理想,豪气干云,视解放全人类为己任。尽管我对小媛的哥哥,这一生仅有一句话的交往,当时却像男人之间义薄云天的承诺,自不待话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媛在招到汨纺的八百新工人中是年龄最小的妹妹。本来被招工的是她姐姐,她哥哥把她从学校拽了来,冒名顶替了眼睛过不了体检关的姐姐,那年她才十五岁。</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来接我们进厂的是一辆大货车,知青一窝蜂跳上车,仿佛迟了会被拒在厂外。小媛淡定地站在车尾不上来,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也许在等谁?直到车开动,我才把她拽上货车,很长一段车程,一直扣着她的手掌,担心她甩出齐腰的拦板。</span></h1> <p class="ql-block">(小媛淡定地站在车尾不上来,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 )</p> <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踏进汨纺,我陪小媛去商店采购日用品、挂蚊帐……一个星期后就到了国庆节放假的日子,我们同回长沙,把她送到小吴门她的姨妈家。</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家离小吴门只有一刻钟路程。娇惯的小媛来我家玩时,我忙没有送她回去,她就哭着鼻子走了。我并不知道,小媛当时无家可归。节后,我为小媛预售了回汨罗的火车票。是日,我们步行五里走到尚未开建的新火车站,没有站台,无需验票,直接登车一看,满车厢都是汨纺的新同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车过捞刀河,前面车厢传来列车员查票的喊声。刚才还热闹欢笑的车厢,顿时安静下来,同事们显得有些紧张。原来,除开我和小媛,所有人都没有打车票。</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列车员要进入我们这节车厢查票的时候,颇具号召力的凡哥高声招呼:大家站起来跳忠字舞——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年前文革兴起时,学生无需打票,坐着火车去北京革命串联,在天安门广场跳起了忠字舞,很快蔓延全国,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跳忠字舞,以表达对领袖的忠诚。谁敢不让跳忠字舞,就是反革命。所以列车员站在车厢门口傻傻地看着满车厢的人跳忠字舞,怎么查票?自文革红卫兵大串联起,干革命就是不打车票的。两年前的红卫兵,现在成了知青。知青乘火车不打票在那年月已经成了常态,列车员见怪不怪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和小媛坐在车厢最前面靠门的位置,列员车看我俩没有起舞,便象征性地检查了车票,随后穿厢而过。全车厢的同事激动地摇动双手欢庆,像取得了一场战役的重大胜利。凡哥更像成功的指挥员,兴奋地扬着手上准备应付补票的钞票狂喊——犒赏三军!犒赏三军!</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车过高家坊车站,凡哥把钱伸出车窗,买来一堆提早上市的荸荠,然后一边把荸荠分给大家,一边叫着:多乎哉,不多矣!每人一颗。</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注意到,凡哥分到车厢头我们座位时,荸荠还有多,他给了我身边的小媛三颗荸荠。这让我有了逗乐的话题,连忙站起来高声调侃:一厢歌舞小媛笑,知是凡哥荸荠来。我们每人分得一颗荸荠,凡哥却给小媛三颗,这是不是公平?</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叫着——不公平!</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不是怜香惜“媛”啊?</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家狂喊——是!</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时,小媛凛然站起,走到凡哥前,把三颗荸荠扔到凡哥手中的报纸包中,昂首傲气地向后面车厢走去……</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去,小媛真的远远地走了。今天我对小媛所有的记忆,竟然在那个时间点上戛然而止。</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想起来,应该是返厂以后,大家正式分配了车间。小媛分到哪个车间我不知道,她也不在原来那一栋宿舍住了,我似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心中那个娇惯谜一样的小妹妹伴着青春远去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半个多世纪前的纪录片,如同按着快进键,哗哗接近尾声。年前我突然接到陌生电话,她说,我是小媛啊!那是一种梦幻的感觉,以为自己与五十二年前遥远的青春在连线……汨纺小妹妹,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你还经常哭鼻子吗?……我真想把青春的纪录片倒回去,倒至进厂那天的货车前,重新把你拽上车,重新扣紧你的手掌。我还有话要问你啊!你不上车,你在等谁?</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妹妹向我揭开了她身世的底牌,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没想到。</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媛是木匠的女儿。就是这个“木匠”,在中国共产党刚建立的时候,跟在毛泽东左右,领导长沙泥木工人罢工,是谈判的首席代表;这个木匠在井冈山主持修建起第一座苏维埃礼堂,被誉为红军中的鲁班。他历经了红军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作为后来湖南省的副省长,他告诫宝贝女儿小媛——你参加工作了,你的家庭出身填写“木匠”,你是木匠的女儿,父亲没有什么光让你沾,你走自己的路,自守清贫……</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个木匠的女儿,像许多纺织姑娘一样,在车间倒三班,无声吃苦地工作。面对势利专横狗眼看人的劳资科长无理刁难时,小媛默默承受,始终没有翻开过“家庭出身”的底牌。</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媛说,我记住了父亲的教导,我一辈子就是这样做的。</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听到这些,我心里震撼着。这应该就是有信念有追求有实践的老一辈革命家给后辈最宝贵的精神财富;这就是他们与现在没有理念的官僚的根本区别。</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不会打牌,但汨罗江那边吹来的风曾经看见,那年那月那天青春开始的时候,我们一同离开农村,拿到了一手人生的好牌。从心之年,我一张张翻开自己青春的底牌。褪色的日记让我羞赧,那时思想太单纯,稀里糊涂乱出了好几张人生的关键牌。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幻想着青春,再从头来。</span></h1> (幻想着青春,再从头来。)<div><br></div> <p class="ql-block"> 2022年1月19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它请看作者其它精彩作品:</b></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8.cn/3ri0tiyy?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 color:rgb(22, 126, 251);"><i> </i><b>聂浩: 古巷肇嘉坪纪事——择井而居之三</b></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8.cn/3ikm7op2?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i> </i>聂浩:三泰街边拾童真——择井而居之二</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8.cn/3gbyvew4?share_from=self" target="_blank"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i> </i>聂浩: 从观音井走过——择井而居之一</a></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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