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陈丽萍

这两天开启了阴雨模式，女友跟我抱怨：“洗了的被子晾三天了还干不透，本来想着可以嗅到阳光的味道的，现在好了，一阵梅雨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今天洗了浴巾，估计一会要用吹风机吹干才能用吧。

雨天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空气中的尘土味洗去了，呼吸变得清冽起来，往日里灰头灰脸的叶子开始闪闪发亮了，在风中沙沙沙地摇摆着，叫你忍不住要多瞅几眼。

想起昨晚的雨中漫步，我不禁自个轻笑起来。八点多从瑜伽馆下课出来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并且还在下着，雨不算大，比毛毛雨大点吧，我停在门口的电车全都湿透了。只迟疑了一下，我紧了紧外套，把围巾绕脖子两圈系好，开始往小区的相反方向走去。路上车不多，我慢慢地走着，雨点斜斜地扑面而来，刘海开始一绺绺地趴在额头上，我摸了摸脸，湿湿的，冰冰的，我想转个欢快的圈圈，我想大声地唱两句：“灰树叶飘转在池塘，看飞机轰的一声去远乡，光阴的长廊，脚步声叫嚷，灯一亮，无人的空荡。晚风中闪过，几桢从前啊……”可我终究只是想一想，然后又静静地朝前走。这时一辆搭客的摩托车来到我身旁停下：

“阿妹呀，搭车吗？”

“不搭，不搭。”

司机疑惑地看了我不止一眼，然后疾驰而去。路旁高高的街灯在雨帘中有点懒洋洋的样子，只投下朦胧的光亮，双手插在兜里，我走出了好远，看看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于是原路折返去找我的电车，等我骑车回到家中，刚来得及擦干头发换上干燥的衣服，就听到了门外梁先森把钥匙插进锁孔扭动的声音。嘘，我可不想被他知道我刚才淋雨了，否则又要听唠叨了。

这样的雨夜，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代。那次下着不小的雨，我跟舍友俩人在雨中的草坪上奔跑，追逐，大声地嚷嚷，把嗓子都喊哑了，还一直在笑呀笑的。嫌湿了的布鞋沉重，干脆脱下来扔在一边，光着脚丫撒欢，湿湿的草们把脚底扎得有点痒痒的。 后来我们竟然都没有感冒，忘记了开始时是谁提议的，反正后来它成了我难以忘怀的时光里的一个美好画面。

许是雨天，总容易有不一样的心情与故事吧，或许说，雨天发生的事情更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但老实说，我记忆中没有雨夜发烧妈妈背我去医院的画面（我不止一次教育学生不要这样表现母爱），也没有“分手总要在雨天”的伤心经历，我印象中关于雨天的最远的记忆是夏天的晒谷场。那会儿，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前一秒还火辣辣地烤得娃儿们的脸冒着豆大的汗珠，下一秒空气里就有了雨腥味。妈妈下地里干活了，我在晒谷场守着那两担晒了两天还在晒的就要晒干了的谷子，一看天色不对，马上慌了起来，赶紧猫着小腰用耙子把谷子拢堆，然后一笼一笼地往箩筐里装，及至一粒也不剩地收完了谷子，就焦急地等妈妈从地里赶过来挑回家去。有几次眼看要被淋湿了，妈妈却还不见影儿，我急哭了，还没等眼泪掉下，邻居的阿叔或阿婶已抢过来帮忙挑走。那会，是十岁左右的光景，日子有点艰难。但现在想起来，那都是怀念的时光。

你有怀念过某个雨夜吗？我最喜欢儿时的雨夜，淅淅沥沥的雨能下一整夜。不用妈妈催，早早地就洗脸洗脚钻进蚊帐里，骨碌着双眼，把耳朵竖起，听雨点打在屋顶的瓦片上，一声一声的，绵长绵长的，动听极了，总舍不得马上睡着，可偏偏不到片刻就会睡着，这样的雨声，可催眠了。

虽然喜欢雨，可也有恼它的时候。我是个笨拙的人，骑电车时不敢打伞，因为单手没办法控制车头。偏儿子学画的那个暑假，雨水特别多，而梁先森那段时间特忙，所以每天撑着雨伞骑车接来送去都是我的活（儿子不喜欢穿雨衣，我也不喜欢）。那个暴雨天，路面的积水快浸过半个车轮了，我左手打着一把三人用的笨重家庭装大伞，右手扶着车头，虽然心惊胆跳，但竟然稳稳地淌过积水，顺利地把儿子接回家中，他的裤脚被打湿了，但头发是干燥的。后来我学会了开车，雨天出门没了雨淋的烦恼，但买个菜什么的，还是骑电车更方便，可是一个人骑车时再也不敢打伞了，那项神奇的本领消失了……

这样的一个静夜，没有雨，没有雨的夜，却想起了关于雨天的人和事。想起自己也曾年少轻狂，那会想笑就大声笑，想哭就抱头痛哭一场，想淋雨就像傻子一样把自己整成个落汤鸡。现在，我活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乏味的中年妇女，想，却不敢在雨中高歌了。

下次，再光着头往雨里钻，会是哪一年哪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