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回望 刘涛</p><p class="ql-block"> 跨过万重山水、五年时间的阻隔,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到百余里外的车站来接我,寒暄没多久,他就高兴地告诉我说:“断断续续几个月的感冒,咋就突然好了呢”。</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开场白,既是他销蚀我电话里的担心的“技巧”,也可能是人逢喜事时身体的一种真实的回馈。</p><p class="ql-block"> 一辈子在土地里淘食的父亲的处境,更像是一直勒绳弓腰的纤夫,为了让我们登陆靠岸,他固执地用毕生的坚韧拽住纤绳。终于得偿所愿了,但是在我和弟弟“鲤鱼跳龙门”后,我们这个家庭就此一分为三,且始终聚少离多。按照邻居的看法,这是意料之中的意外,更是他主动给自己挖下的坑,又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 当年,他负责开弓蓄力,我们负责倾力飞翔,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同样并不知道,飞翔的离弦的箭,迟早会生长成一枚回旋镖,且八九不离十亦会深深地击中自己。这是我们这样家庭的无奈,大概也是我们一样的家庭扭转局面所必须承受的代价,身处其间,可以伤感,抑或畏惧,却不可以也无从躲避。</p><p class="ql-block"> 其实,真正对父亲的理解,是在我也当了父亲尤其是孩子上大学之后,我慢慢理会到,曾经,西西弗斯一样的他一定在许多我不曾经意的拐角,恋恋不舍地张望过我义无反顾的背影。一旦真正把滚石的我们推到了山顶,他对我们长年累月不在身边的精神伤痛所表现出来的无动于衷,只不过是他支持我们的另一种努力的方式罢了。多年来我并不曾揣度,他挣命要送我们读书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只负责奔跑,不懂得顾及他的喜与忧,得与失,苦与痛,经年累月之下,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和年逾古稀的父亲再次重逢,终于轮到我跟在他的身后细细审视他的背影。背着手走在前面,花白凌乱的头发,缓慢沉稳的步履,偶尔不再爽朗却小心翼翼的笑,反复勾勒出一个由强转衰逐渐力所不逮的男人的剪影,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这让我的内心波澜壮阔。不得不承认,经历了这场为了改变我们命运而举行的接力赛之后,早就已经耗去了他的毕生精力,如今还要继续忍受儿孙始终无法承欢膝下的孤独和无助,这种精神上的磨难,对于他来说,不啻于另一种忍辱负重。如果说,体力上的负累,还可以调节,精神上的透支,却可能成为压垮一个人的致命稻草,但是一旦我们回到他的身边,他平时电话中不经意暴露出来的各种牢骚、黯然重新显现得轻描淡写,显现出和一个农民不相称的大度儒雅。父亲这样的举止,反倒让我生出茫然无助和患得患失的荒凉。</p><p class="ql-block"> 虽然好多事情,比如衰老,都是别人无法驰援的战争,只能自己独自面对。但是亲情又注定要赋予我们一种使命,让我们每个人都要在这场战争中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即使旷日持久即使是深渊,也永不言退。只是随着岁月的潮水逐渐消退,我们彼此都会如履薄冰,所以哪怕只是一次相聚,也是意外之喜。</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斯。未来,我们一家人还会抱着西西弗斯的勇毅,一步一步向上攀缘。回望来路,布满荆棘,张望未来,无畏绝壁。</p> <p class="ql-block">转好友刘涛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