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老娘

沉沉

老爹老娘

莲儿

2020-4-16 20:28

我八十岁的老娘过斑马线时被车撞伤住院了。

卧床不能自由活动的老娘，最早考虑的是老爹，八十五岁的老爹。儿子儿媳先我到了老家，听说老爹中午吃的方便面，儿子心疼的要把他爷爷（老爹）带回家照顾。问他姥姥，我娘千叮咛万嘱咐：你爷爷早上要睡到几点自然醒啊，中午饭要几点吃啊，每天要带爷爷下楼走走啊，等等等等。而我老爹，则心心念念的要去医院看一眼老娘再走。因为医院内修路的缘故，车无法开到外科大楼下，以我爹的体力，走到病房几乎没可能。于是，哄他说，给你和老娘视频一下吧。

借助于网络，我爹我娘隔空相见。我躲入房间，不忍看我爹泫然欲泣的表情。

俩老相互叮嘱一番，依依不舍的挂断了。

我爹，无助的丢下老妻，随女儿外孙去了别处。儿子说，这两天，爷爷动不动就哭了，要带他下楼走走，他说，都是姥姥带他下楼的，说着就哭。

什么时候起，老爹老娘如此如胶似漆了？

从小我看到最多的就是父母吵架甚至动手。那时候生活艰难，年轻气盛的爹娘一言不合就开吵开打。后来我们姐弟三人都成家离开了，偶尔回家也没少见他俩拌嘴吵架。直到十年前，老爹生了一场大病。住院期间，倔犟又懦弱的老爹，竟然不允许老娘离开他半步。那时起我开始了解，相濡以沫近半个世纪，尽管吵吵闹闹，他们早已离不开彼此。

十年，老爹病了多久，老娘就照顾了他多久。当俩老磕磕跘跘步入耄耋之年，多亏老娘身体尚健，把老爹照顾的无微不至。老爹一定未曾想到过，有一天，老娘突然成为需要照顾的人，而老爹却自顾不暇，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老爹的眼泪，是心痛老娘的受伤多几分，还是恐惧自己没有老娘的照顾与陪伴多几分？

我知道我如此想是残忍的。因为没有相濡以沫的伴侣，我似乎看透人生，不敢相信人会无私的先人后己。

但我还是感动，感动于陪伴到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爹娘的一生，可能从未有过甜言蜜语，从未说过“爱”。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在人生的最后旅途，有人相伴立黄昏，有人相询粥可温？

心静不下来，不知下周将要进行的手术，老娘会有怎样的结局？

……

此文做于2020年4月，今日无意中翻到，内心的酸楚无法言表。我的老爹，一个人走了。寒冬时节，畏寒的老爹是否有人相询衣可暖？

生而为人，其实是一次偶然，而别离，却是贯穿于整个生命的过程。是否因为自己亦是老之将至，对于离去的亲人，更多的是牵挂。另外的世界太神秘了，我的老爹会遇到什么？

前天夜里，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老爹，在我看来是有生命体征的，与老娘躺在一张床上，可是，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意识到，老爹的存在不合理，我抬起他的上肢，他是没知觉的，我把头俯在他的颈间，他仍是无丝毫感知。我哭了，我意识到，他远行了。可能，他只是了解我的牵挂，用一种貌似有生命体征的状态，全我的依依不舍之心。又或者，他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还能看到我？

八十多岁的老娘，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在他人看来，她并不孤独。她的儿子儿媳孙子都与她生活在一起。然而，衣食无忧的日子，就是真正的开心吗？视力下降，无法阅读。听力更是几乎全失，无法与人交流。我不能想象那样的日子。给她配了助听器，渐渐适应，应该会方便交流沟通吧。她一定会思念老爹，可是她老了，没人会在她面前谈到老爹。元旦回去看她，我还是忍不住同她谈到老爹的离去，流下了眼泪，反倒是老娘安慰我。都说换位思考，可是谁都只能体会自己的内心，谁都不能完全感受到他人的所思所想。就如此时，我无法了解，老爹，在他的生命即将消失的前一分钟，究竟想到了什么，又忍受了什么？

想的太多，容易让人沮丧。

什么都不想，就会快乐吗？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