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思亲情深深

鄉老九

年关思亲情深深 鄉老九 牛年岁末，伴着雪花披着暖阳在即将迎来虎年的时刻，父爱母爱的诗情已然萌发，又让我想起了在读初中时如宝石般纯真质朴、温馨幸福的新春佳节，仍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辉。那旧符的年画中，写生着父辈们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过大年的影相历久弥新。在吃大锅饭的年代，父辈们虽然负重前行，但让儿女们能过上一个幸福快乐的大年不能被辜负。于是，我们的父母在腊时腊月总是栉风沐雨、焚膏继晷的扛着艰辛创造福祉，煞费苦心的为儿女们办年货。 命运向宵衣旰食的父母们露出爪牙，父母们却只向它做个鬼脸。乡巴佬心底儿干净，这种最低调的高贵，激励着他们所向披靡。 那是我读初三寒假时的腊月二十，昨天下的大雪在当晚戌时终于停歇。隆冬时节，妈妈每天六点照例起床忙着家务事。她打开大门对着蜷缩在被窝中的我喊道：“孩儿，起来看呐，这雪景好美啊！” 我穿好衣服欣赏着雪景，真个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雪天易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花信年华的妈妈敏捷的打扫着屋场上白皑皑的积雪，那被雪霁初晴璀璨的雪光映照着的脸庞，红润白嫩，是如此的俏丽。 我对着思忖的母亲问道：“妈妈，你在想什么呢？” “儿子，昨天的雪下得这么大，你去问下队长，要是今天不上工，那我们就到九江去卖鸡蛋花生赚钱，买你最喜爱的东西过大年，给你的姐妹们扯两丈花布做新衣，再买些干菜之类的年货。” “那好哇！”一听妈妈说去九江，即刻就想到我梦寐以求的宝贝今天就可以买到手了，喜得我头毛杪都竖了起来，忙不叠的应允道：“那我去问啦，您作好准备吧！” 说走咱就走。在确定今天不上工后，我和妈妈吃好了豆粑早餐后，穿着雪天旅途的行头，妈妈挑着用废棉絮垫好的两个提篮装着一百多个鸡蛋，我挑着用两个小布袋装着的十来斤花生，顶着雪天凛冽的寒风，踏上筚路蓝缕踩着冰冻三尺的冰碴儿发出“喳喳”的脚步声，伴着瑞雪兆丰年喜庆的韵律，向着十余公里的九江城昂首进发去卖吆喝：“九江佬，我们乡巴佬用土特产来赚你们的年货钱啦！” 在我家，只有星期天放假，妈妈为我有充足的精力读书，才会煮三个荷包蛋给我补充营养。至于爸妈和四个姐妹，冬腊月简直不知蛋汤为何味。因为乡巴佬们一年到头就指望着用这冬腊月聚起来的一筐鸡蛋，以及舍不得吃的这一袋土特产，去赚来儿女们过大年的欢乐颂。 走上国道，积雪被车碾过已经融化，路越来越好走了。我踏着妈妈轻盈曼妙脚步的节奏，仿佛是去闯荡世界。我们一路顺风来到了套口码头，坐轮渡过长江，到了九江西门口江边的地摊上，妈妈就和一群江北的乡巴佬们，一字儿摆开鸡蛋花生土特产，开始吆喝了起来：“快来买又大又鲜的土鸡蛋，颗粒饱满的麻壳花生呐……” 银铃般的叫卖声，迅速招徠了买年货的九江佬。他们顾盼左右，睁大眼睛，精挑细拣，终于买好了称心如意的大个鸡蛋及饱满颗粒的花生，付了钱后，用城里人高贵的目光，睥睨着素雅如莲的村花少妇，骄傲的飘然而去。 管他呢？我和妈妈只在乎九江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塞进我们空瘪的荷包。到末了，一位熟稔世故能说会道的大妈，对被九江佬挑三拣四剩下的小个鸡蛋以及一斤多花生的尾货，磨破了嘴皮与母亲讨价还价后，妈妈用七成最低的价格与之成交，九江大妈白嫩的脸庞上镶嵌着满意的表情包，一股脑儿把我们的尾货全都扫进了她的行囊里。 货卖完了，妈妈绽开了嫣然的笑靥花。她掏出半荷包的纸钞和硬币一数，竟赚到了二十余元。今天，妈妈攒着那年头一个九江佬最低的月薪钱，足够为她的儿女们买上一份奢侈的年货了，真的让我喜得屁眼插猪鬃了。 高兴之余，肚子向我发出了“咕咕”的警告。我苦笑道：“妈妈，下午两点了，我们的肚子还在唱‘空城计’呐！” 妈妈心疼道：“是啊，儿子，肚子饿瘪了吧！我这就给你买吃的去！你想吃什么？” 农村的孩子，耳濡目染父辈们含辛茹苦勤俭持家的高贵品质，早就能“提篮小卖拾煤渣”了。今天进城好不容易赚几个小钱就要用在刀刃上，哪还有吃大餐的非分之想呢？于是，我对妈妈说：“要论最经济实惠，那就买几个馒头充充饥吧！” “好嘞！”妈妈带着我到面食店买了十个一两重的馒头，坐在店内简易的餐桌旁，就着一杯热开水，我狼吞虎咽的几口就扫荡完了四个，顿时暖融融的肚子再也不调皮捣蛋的吵闹了。我催促道：“妈妈，我吃好了。看您今天这么劳累，就把这六个馒头都吃了吧！” 可是，妈妈只吃了两个，就把剩下的四个馒头收纳到提篮里，然后莞尔一笑说：“我不饿！既然你吃好了，那就留给你姐妹们一人一个打打牙祭尝尝新吧！” 妈妈，您真的不饿吗？我懂的，您这又是鼻脓水啊往下流！ 嘴动三分力，暂时充了饥，母亲说：“儿子，我们买书去！” 我诧异着，母亲怎么知道我要的年货是书呢？却原来，造化本身就是母子连心嘛——这，真的是“只有星星知我心”呐！ 我领着妈妈走进了浔阳路上的新华书店内，在教辅书架上，一下子就抽出了我要买的初中《几何》教辅书，嗫嚅着道：“妈，我想买的这本宝贝书，一块钱，就是……有点贵……” “贵个啥？只要你想的好书，”妈妈斩钉截铁道，“买了！” 妈妈付了钱，我手捧着《几何》书贴在胸脯上，望着妈妈笑靥如花的神情，真的感觉到这个春节，将一定是我一生中过的最幸福的大年。 因为，知否知否，那年月，想买这本《几何》书，几乎是让我想得头只有苋菜籽那么大了。今天，我和妈妈一起到九江赚吆喝，终于如愿以偿了。这本《几何》书，无疑就是妈妈馈赠给我过大年最珍贵的年货。这三春晖的恩情，哺育着我靠自学读书圆了当中学教师的梦。除却书，还有什么算得上是我的王者荣耀呢？ 该买咱就买。买好了《几何》书，妈妈又领着我，在布店为姐妹们扯好了花布；在饰品店割了八尺红头绳；到土产公司称了二两黑木耳，两个小目鱼，半斤腐竹，两扎粉丝、二两香菇等南北干货刷齐后，满载着精品的年货，天黑前，一身轻松的返回了自己温馨的港湾。 我和妈刚一踏进家门，小妹就傍着妈妈娇嗔的问道：“妈妈，你给我和姐姐们买了什么最好的年货呢？” 妈妈拿出花布璨然的笑着说：“看，我扯了花布，三天后裁缝师傅就来我家为你们姐妹做花衣过大年呐！” 二妹抢来花布披在肩上，天真的转着圈儿道：“那我们就是小燕子，穿花衣啦……” 妈妈又从布袋里抖出八尺红头绳，递给我姐道：“大女，把红头绳分给妹妹们！” 我姐接过红头绳，剪成四等份，大妹捏着她那一份红头绳，竟手舞足蹈的唱了起来：“北风那个吹，雪花儿那个飘，妈妈给买的红头绳，我们扎呀扎起来……” 看着四朵绽开的小鲜花，妈妈用爱抚的双手把她们拢到自己的身边，姐妹们小鸟依人与妈妈抱成一团，情不自禁“咯咯咯”的笑开了怀。那银铃般的笑声荡漾着幸福的暖流…… 腊月里，爸爸更是忙碌了。 生产队过年时，每年都要抽干鱼塘分年鱼。鱼捉完后，还有不少的小鱼小虾留在塘底凹凸的小水凼里。这时，全村人都可以去“趁鱼滩”。这趁滩的欢闹场景，弥漫着过年的气氛，连查干湖冬捕也不遑多让。我爸运气好，一次能趁到两斤小鱼虾，为新春待客备好了鱼的菜碗。 那年头腊月二十八，父亲和村上人，到邻近的关湖公社的湖区帮挖莲藕，那里的生产队就回馈父亲十斤莲藕当工钱。于是，莲藕炖腊肉就成了饕餮盛宴的团年饭中营养最丰富的菜肴了。 父亲趁鱼滩，挖莲藕，兴修水利，即使冷、饿、累，也摧不弯父亲的巍巍脊梁。因为，父亲是我们全家的定海神针，他有坚定的信念——为了孩子们，即使是拼了命，也会在所不辞。 所以，父亲在腊月二十八的晚上，仍然要和母亲一起蓼虫忘辛的忙着打豆腐、过豆条、炸麻花、炒花生、揉糖粑……一直忙到二十九的天亮后，父亲又带上我，拿着肉票排着长队在食品所买鲜猪肉，在供销社买分配指标的烟酒糖火柴煤油等年货。虽然爸爸一夜没睡觉，但生机勃勃的春天，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铁骨铮铮的父亲精神抖擞的向着诗和远方，风驰电掣，一路奔腾…… 年，办就了。万事俱备，东风摇曳着新柳…… 新春佳节，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踏着春天的脚步，姗姗向我们走来…… 大年三十，在爸爸的帮厨下，妈妈忙碌了一上午，经过她巧手的蒸煮烧烤：木耳红烧肉、香菇炖阉鸡、莲藕煲腊肉、烧烤鯽庆鱼、芹菜炒精肉、豆泡火锅鱼、红枣八宝饭、芝麻糯米圆、清蒸狮子头、酱料卤腐竹等十个大菜，摆满了八仙桌。我贴好春联，爸爸在祖宗牌位上摆好贡品，一家人磕头拜祭祖宗后，于八仙桌围坐一团。我在屋场上点燃了鞭炮，“噼哩啪啦”的“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啦！ 爸妈举起倒满“屠苏”的酒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寻常百姓家，一餐饕餮盛宴的团年饭开始了…… 此刻，我和姐妹们以茶代酒端起茶杯，祝福平凡而伟大的爸妈，新春快乐，万事如意！祝天下人阖家团圆，幸福吉祥！ 朝花夕拾。在我用浓笔重彩描写的那餐团年饭上，我凝视着妈妈端着酒杯祝福我和姐妹们成龙成凤时，嘴角翘起的如蒙娜丽莎那一抹神秘温馨的微笑，以及父亲端着酒杯的手背暴起的青筋，无不彰显出母爱似水父爱如山直面人类艰辛的乐观与坚韧。 近日冬暖艳阳天，我攀上摩天大楼的平顶上，鸟瞰着大武汉现代化都市壮观景象，欣赏着白云悠悠下的黄鹤楼和“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美景隔江辉映，多么亮丽的风景线呐！年过古稀的我们，健康幸福的生活在国运昌盛的大中华里，“让我们一起向未来”，在国泰民安的祝福声中，走进“绝胜烟柳满皇都”虎虎生威的新春里。 蓦回首，牛金岁月；望前程，龙腾虎跃。虎年新符披红挂彩，那“每逢佳节倍思亲”确实是亘古不变的情结啊！遙想起逆流而上伟大的父母亲，给孩儿们送来了向阳生长的勇气和经久不衰的温暖和幸福，我拷问心灵，“扑通”下跪，潸然泪下的默念道：“我的老父母啊！请您们收下我的膝盖吧……” 2022年1月18日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