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曲·听风—初识元朝

竹梦箫音

当《蒙古秘史》开始为草原英雄进行史诗创作时，《宋词》已经走过了鼎盛，随着败于草原铁骑的南宋消亡，《元曲》的诞生成就了中华俗文化的高峰。 不惜自己的头颅，不惜自己的热血，不知道合一合眼，枕着衣袖铺着裙子，以流涎解渴，以牙肉充饥，不屈不挠的努力，汗流满面。 ——《蒙古秘史》 撞毁他帐房的支架， 让他的帐房倒塌， 糟蹋他所有的妻子女儿。 撞断他帐房的门框， 让神灵从此不再祝福他兴隆， 把他的属民杀掠一空。 ——《蒙古秘史》 　　我们再来读读同时期的南宋文人留下的诗与词：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辛弃疾《清平乐·村居》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过零丁洋》 　　游牧文明在辽阔无垠的天地间生息繁衍，一种苍茫、孤独和忧郁，造就了奔放、抗争的性格。因为源于自然环境的逼迫必须以追逐夺取来完成对财富的拥有。 农耕文明的溪桥斜柳、小院人家孕育了内敛、温和的诗性思维。因为拥有的庄园式生活所以立足守疆护土实现对财富的保护。 　　公元1260年，蒙古天骄孛儿只斤·铁木真的孙子忽必烈成功政变，击败自己的大哥蒙哥汗一族，登上大蒙古国汗位，尊号薛禅汗。 　　公元1271年忽必烈定都大都（今北京），立国号“大元”，传五世十一帝。这是在中华历史上一个版图最大，享国仅九十七年的朝代。也是一个崇拜“长生天”的让世界震颤的草原游牧族群用弯刀、骏马在柔美东方创立“大腾格里之国”的历史。 　　此时，成吉思汗创建的横跨欧亚占据全球22％土地的庞大帝国形成了一个宗主王朝与四个宗番汗国的分立局面。 大蒙古国宗主王朝最终统御的地域，除了蒙古高原外，还囊括了西夏王朝之地、金朝之地、南宋王朝之地、吐蕃之地、大理王朝之地等。 　　大元的建立，实现了中原王朝与北方民族政权、南方少数民族，其包括汉民族以及汉地周边的非汉地族群历史脉络的第一次大交汇。也是汉文化区、满文化区、蒙文化区、藏文化区的第一次大交汇，同时还形成了穆斯林文化区。 ——资料来源《蒙古帝国的兴亡·杉山正明》、《一本书读懂元朝·屈文军》 　　一个各民族历史与文化大交汇的时期，对于历史而言，是辉煌的。然而对于在这种交汇变化中的平民百姓来说承受更多的也许是被挤压甚至被碾压。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山坡羊·潼关怀古·元·张养浩》节选 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山坡羊·骊山怀古·元·张养浩》节选 元大都在那里？ 元大都在现今的北京城下。今天的景山下压着大元皇宫后宫的延春阁。 　　元大都南北7600米，东西6700米共十一座城门。大都的城区经纬分明，笔直的东西南北向大街二十四步宽，以十二步宽的小街纵横分隔出五十坊。坊内，围绕着水井，约十米宽的是火巷，约五米宽的是胡同，贵胄居住的火巷均为八亩一个宅院，十分的工整。火巷、水井、胡同构成了大都坊巷肌理，民居以白墙蓝瓦奠定了这个皇朝的都城色彩。 　　大元的皇宫由大明殿及延春阁组成的建筑群坐落在高耸的工字型汉白玉台阶之上，宫殿皆为白墙蓝瓦。依水而居是蒙古人的习俗，元大都把今天北京城的北海一带水域都划入了皇宫大内的太液池。 ——资料来源《元代社会生活史·史卫民》 　　大元皇宫里的太监叫“火者”。元末皇宫里的火者、宫女多为高丽人，汉人极少。其中一位高丽进贡的绝色宫女还走上了元顺帝的皇后之位。并在当时的大元男女时尚服饰潮流里刮起了一阵高丽风。 元朝的“四等人制度” 一个盛行的说法：元朝执行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等人制度。 　　然而，至今没有发现史料记载元代明确颁布或实施了四等人制度的法令，即使在《元史》《明太祖实录》中亦无记载。其四等人说法产生于清末民初的史学家、教育家屠寄先生所著的《蒙兀儿史记》一书。 ——资料来源《元代“色目医”为何受欢迎？· 北京日报》 　　法令上的四等人制不存在，现实中，民族歧视和待遇差别却显而易见。如在官吏任用、科举、民事法律、民众防范等方面，优先及居高临下者是蒙古人。但是，即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元朝仅仅依据民族成分来决定社会等级。史天泽等四大汉人世侯家族、江南盐业巨商、汉人官僚等家族的政治势力非一般蒙古人能望其项背。在蒙古人中也有贫民卖身为奴者。 　　“在元朝统治下，不同的民族，在很多场合确实有不同待遇，政策并非对所有人一致。这种差别对待的情况一再出现，就被后人概括成为四等人制。……倒不能说元朝多么坏，只不过是说，元朝政治发育程度不高，它带有很强的早期国家的专制色彩。中原王朝，主要是宋朝，官僚政治已经进化到比较高的水准，元朝又将其拉回到比较早期的阶段。”——摘自《兰台史话·张帆老师访谈：回应关于元代“四等人制” 的相关问题》 　　面对一个倒退的专制王朝，文人的牢骚直白辛辣： 不读书有权,不识字有钱,不晓事倒有人夸荐。老天只恁忒心偏,贤和愚无分辨。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聪明越运蹇。…… 《中吕·朝天子志感·元·无名氏》 元朝的儒生地位 与四等人制之说一样，关于元朝对个人的职业分十个阶级等级之说也十分盛行： “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元朝实行诸色户籍管理制度，也就是将人口按照职业、信仰等划分不同的户籍。常见的有民户、军户、匠户、医户、盐户、儒户、僧户、道户、鹰房户、也里可温户(基督教信徒户)等。 　　其中的儒户核定标准：真才硕学者、儒生世家及前朝的登科学士、名卿、士大夫等。为儒户者规定其家中必须有一人入学（原则要求入政府官学），承担开设学堂授教之职责，优异者可入选各级官学及国子监任教。儒户可直接参加朝廷开设的官员考试，中试者为基层“公务员”，可累计业绩升迁。儒户与各宗教户除了参与农耕或进行商业买卖需缴纳税收外，其他劳役负担、杂泛差役等一律予以免除。也就是说儒户不当差不服各种劳役，不种地不买卖就不需交税。儒户籍为世袭。 　　以元朝开国六年后即1276年，北方汉地的儒户最终确定为三千八百九十户，而后续在南方，尤其是在所谓第四等人“南人”的区域内共确定儒户总数约在十万户，远远高于“北人”。 ——资料来源《一本书读懂元朝·屈文军》 　　元朝读书人的社会地位是否排在娼妓及乞丐之后？明显不是的。 　　元朝儒士的经济待遇并不差，只是因为元朝不重在科举选官，读书人进入官场仕途的渠道因此受阻。虽然可以从小吏做起，但要俯首于文才低却官职高于自己的异族人胯下，应是自古以来清高傲世的读书人最难以接受的。仕途进取的失落是对元朝儒生的最大打击。 　　而所谓九儒十丐的最早说法是元初的南宋进士谢枋得因滑稽名伶拿读书人插科打诨，讥笑停了科举的儒生不如娼妓形同乞丐而悲愤难平。谢公在所著的《叠山集》提及：“滑稽之雄，以儒者戏曰：我大元制典人分十等……八娼九儒十丐。”这种说法在明朝之后更被演绎渲染而流传至今。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这是元杂剧的奠基人，元曲大家关汉卿的散曲名段之一。节奏明快的排句，字字铿锵。分明一位浪子，却才气过人，风流倜傥。细细品去，谁说这不是元朝读书人的叛逆以及个人意识无所顾忌的张扬？ 　　当元朝的文人放下身段走进俗文化的时候，我们来读读大蒙古国的札牙笃汗，也就是元朝开国57年后的第八位皇帝元文宗工整的七律《自集庆路入正大统途中偶吟》： 穿了氁衫便著鞭，　　一钩残月柳梢边。　　二三点露滴如雨，　　六七个星犹在天。　　犬吠竹篱人过语，　　鸡鸣茅店客惊眠。　　须臾捧出扶桑日，　　七十二峰都在前。 　　元文宗的《相马图》，曾流落日本。 元朝的服饰 元朝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国度。元朝统治者从没要求异族人“剃发易服”。当时的民间服饰基本就你穿你的，我穿我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元朝皇帝图像基本都是戴笠帽、着质孙服。但是元朝皇帝在登基、祭祀等重要场合却是着汉式天子衮冕，即穿龙袍戴冕旒。 “天子冕服：衮冕，制以漆纱，上覆曰綖，青表朱里。綖之四周，匝以云龙。冠之口围，萦以珍珠。綖之前后，旒各十二，以珍珠为之……”——摘自《元史·志·卷三十一舆服(一)》 　　“所以《元史》讲本朝的服制，“近取金宋，远法汉唐”，“参酌古今，随时损宜”，总体思想就是既要体现“大元”是汉唐宋的继承者，又要体现“国制”（就是蒙古入主中原）。”——摘自《元朝皇帝也是穿龙袍的·知史鉴心》 相对清朝而言，元朝的皇帝们承继了衮冕——汉文化的皇家核心服饰，也没有从服饰发式上强行“剃发易服”绞杀人心，更没有以“文字狱”诛杀人文。 　　仕途失意的元朝汉地书生儒士在另一番作为之下，让华夏的戏剧、绘画、曲赋、天文等方面焕发了异彩。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箪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山坡羊·道情》元·宋方壶 　　豁达清朗之气扑面而来，可敬可佩。 元朝的女性 元朝皇帝的圣旨：“今已后女孩儿根底水里撇的人每，一半家财没官与军每者……” 　　根底——介词，有“在、向、从、同、把”的意思。 每——名词复数。 　　这是元世祖忽必烈在至元十三年七月就地方出现溺杀女婴一事特别下的圣旨：禁止淹死女孩，否则一半家财充公。 　　“至元八年（1271）二月，忽必烈在圣旨中规定、“诸色人同类自相婚起者，各从本俗法；递相婚姻者，以男为主”，就是说在本族内的婚姻完全按照本民族的传统婚俗。不同民族人通婚则服从男方民族的传统习惯……为不同民族间通婚的礼俗问题作出了明确的观定。”—摘自《元代的社会生活史·史卫民》 　　元朝刑律规定：强奸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一百七；强奸十岁以上女者，杖一百七。” 同时在唐宋刑法的基础上，有史以来第一次将强奸幼女罪列入死刑：“强奸幼女者处死，虽和同强，女不坐。” 　　从以上元朝颁布的相关法令以及圣旨来看，完全没有给所谓的“初夜权”、“摔头胎”留下可行的法规允许空间，反而是以法令对伤害女性的行为给予了制约和制裁的权力。 　　征伐、略地攻城中杀戮是必然，夺人妻女，蹂躏女性亦是必然，甚至是统领者奖赏士卒的手段。但是，立国安邦则截然不同。虽然元朝的法令在实际执行中与历朝历代一样存在着偏差，但任何一位国君如支持或默许任何对女性的蹂躏成为一种规矩或法令，那是动摇国本的，这也许是常识。何况元朝有近一亿的人口，大蒙古国人口不过百万，而进入中原的只有30万左右，按这个333:1比例，初夜权——你让蒙古人如何忙的过来？ 　　实际上，元朝的女性地位并不低，这源于游牧民族历来对家庭女性的尊重。从成吉思汗至元朝最后一位皇帝，凡是朝会、觐见等，朝堂之上必是皇帝与皇后并排而坐。 　　元朝女性可自行选择夫婿。结婚、离婚要签订文约，离婚可取回部分嫁妆。受草原人奔放的性情影响，汉地女子对爱情的表白也变得火辣辣的： 《我侬词》 元 · 管道升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管道升，元朝书画大家赵孟頫之妻。 元朝的落日时分 公元1333年6月8日，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在上都继位，庙号惠宗，史称元顺帝。 　　元顺帝自1320年出生后的13年间经历了生母去世，父皇暴死，叔父篡位，嫡母被杀，年幼被流放，亲弟被立，继位前期又被权臣伯颜架空。待元顺帝扳倒权臣亲政时，朝野上下早已被侵蚀的如一袋糟粕。 元顺帝于1341年第三次更改年号为“至正”，恢复科举、招贤纳士，主持编写宋、辽、金三部正史，扶持农桑，整肃吏治，儒治之风一时兴起。这位被称为鲁班天子的大元最后一位帝王渴望着至正更始。 然而，无论天意还是人愿都注定了这位皇帝是无法实现心愿的。 　　“元代灾荒、瘟疫不断，立国98年间，就有52年发生疫情（平均1.73年一次大疫），甚于历代。元英宗、元文帝在位时，年年大疫，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在位36年，22年大疫。”——摘自《元代“色目医”为何受欢迎·北京日报》 　　元至正二年，公元1342年。黄河再次爆发洪水，朝廷官员贪腐横行，用于抵扣河工劳资的赈灾粮被官吏层层盘剥，最终掺入的沙砾竟高达90％。民怨已经蓄积到了一个顶点。 此时，蔓延全球的天灾加剧，夺去欧洲三分之一人口的黑死病也重创了大元。有学者认为，爆发于1347年的黑死病助推了元朝的灭亡。 　　北方红巾军起义，元朝廷在集中兵力企图一举击破的同时，江南亦出现了强势的反元武装。江南动荡的致命之处是让元朝廷失去了中央财政的二大支柱即江南的盐业和商业税收。多方位不利因素的交织累叠终于让踌躇满志的元顺帝绝望而怠政。大元无奈的进入落日时分…… 1368年，朱元璋称帝，国号大明。 　　“元朝统治制度的二重性，对中国历史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蒙古法中的汗权本来就很强大，蒙古人有选择地采纳汉制，又将汉制中大量制衡、约束君主权力的因素摒弃……这种空前的君主专制色彩，为其后的明、清王朝所继承。” “元朝对中国历史的最重要影响，莫过于它实现了中国空前规模的统一，从而奠定了中国版图的基础。” ——摘自《一本书读懂元朝·屈文军》 　　读曲独坐，听那远久的风儿略过，有去有来，写实写意，花开花落，静一份心境，取一勺清水而饮…… ——竹梦箫音 202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