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小说～《仙女河》7

铁木真

（图文/铁木真）

仙 女 河

第七章

　　一天中午，谈铁匠回新屋午休去了，铁铺里只有我和金娃。我铺里铺外清扫了一遍后，金娃放下个铺板，倒地而卧，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我也太累了，便趴在风箱上也午休一会。迷迷糊糊中，就觉得身上有虫子在爬。惊醒后发现，金娃把我抱到了地上的铺板上，手在我身上摸。我跳起来跑出去，金娃也没有追，只是笑嘻嘻地喊道，逗你玩，别告诉老铁匠呵。

　　一下午，我没再回去铁铺，没去拉风箱。

　　我在村外一人高的豌豆地里躲着。

　　别人不护你，你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我记起大这句话。

　　天黑了，我也没有回谈铁匠那老屋。尽管地头是一座座荒坟，坟头闪着荧光鬼火，我也没有一丝恐惧。就是有鬼，也吓不倒我。因为，我的心好象死了。

　　就在这坟头坐了一晚，我当坟里躺的是我亲妈。亲妈是不会吓我的。我哭，亲妈肯定会听到的，我就放声大哭。哭久了就靠在那坟头的青草上，就当靠在亲妈怀里。

　　

　　天亮了，谈爷谈奶找过来了，我哭着说了昨天的事。

　　真是个畜牲，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老子回去教训这王八蛋。爷说着气冲冲地找金娃算帐去了。

　　奶把我牵回了老屋。让我今后就跟着狗娃放牛去。

　　尽管我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我有什么法子呢。虽然我已经九岁了，手脚再勤快，也没有人说我一声乖，喊我一声宝。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没妈的孩子，就是一根草，随风而去，自生自灭。

　　

　　第二天，狗娃一大早就喜滋滋来喊我跟他去放牛。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后边，他虽然跛着腿，身子一上一下，也走得很快，因为两头牛走得很快，可能是急着要到河边吃草。狗娃回头看我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烦地喊快点，小牛归你，老牛归我。说着把一根牛绳子甩到地上。我装着没听见，没看见，脚步反而更慢。牛还在快走，牛绳子在地上延长，拖出十几米远。反正小牛跟着老牛走，丢不了。

　　来到河边，坡子上绿草青青，稀稀落落有几棵小树，还有些小树桩。狗娃分别把老牛小牛拴在树桩上，得意地说让牛儿转圈吃吧，我们玩我们的。说着拿出弹弓，寻找着树上的麻雀。不一会发现了目标，手起鸟落，笑咪咪地叫我检起来。

　　爷奶说了，从今往后我归他管，他的话我得听。于是，我顺从地去捡那只被他弹弓打断了一根翅膀的小鸟。小鸟还在地上蹦着，并没有死，我捧在手心一看，是只小鸟，嘴角的毛边都没脱干净，翅膀还在冒血，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我，我下意识地松开手，小鸟掉在地上，连滚带蹦地钻进草丛中。

　　真笨，打下个鸟都抓不住。狗娃白了我一眼。

　　真险，象我一样没有妈妈的小鸟，差点死于非命。我很欣慰。

　　

　　狗娃跟我吹虚说他是神射手。百发百中，全村第一。有年冬天大雪，他在村后的竹林子里，打了上百只麻雀，炖的吃了几顿。他还能打下枣树上的枣子，专打熟了的红枣。说着从荷包里掏出来一把红枣，递给我，我不接。往我裤兜里塞，被我一把推开。他气急了，扬起手把枣子砸到我头上。

　　我感觉不到疼，扬起头，望着升起的太阳。

　　

　　我告诉你，你是我爷花钱买来的，养大了，是要当我的媳妇的。

　　媳妇，懂么？

　　我警告你，我是看你还小，不懂事，让着你，今后你得听我的。

　　听话，懂么？

　　他说着，冷不丁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死死的，指甲壳都掐进了我的皮肉。我挣扎着，脱不开，拖动他有几步路。

　　他咬着牙，瞪着眼，说听话，说，说。

　　我真有点胆怯了，我再不说，他会不会更狠。便连连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手。

　　我缩着手，跟他保持着两米以外的距离，以防他再抓住我，毕竞我跑得比他快，他也追不上我。

　　晚上，我们回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爷奶还挺高兴。可我不想吃饭，洗一洗就早早地回老屋睡了。

　　睡也睡不着。我在想，我端他们家的碗，就得服他管。我那样对他冷漠，是不是不应该？

　　我还想，如果过了这个夏天，铁娃哥考上大学了，将来会不会管我。我尽往好处想，抵消我一看到狗娃那畸形身子的厌恶。

　　

　　随后，我们还是一起到河边放牛。偶发的一件事，让我改变了对狗娃的态度。

　　那是六月底的一天，我们还是坐在河边的树荫下放牛。那年汛期来得早，汉水涨，仙女河也涨水，河水浑黄，水流湍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个小女孩边哭边喊:

　　姐姐冲走了，姐姐冲走了！

　　我起身望去，一个黑头在水中起伏，向我们这边冲过来。

　　我转身冲入河中，一把抓住了那个黑头，想往岸边拉。可坡陡流急，上不了岸。那小女孩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虽然我从小在江边长大，也会游泳，但力气太小，几次都抓不住岸边的草，又一起被冲入河中间，一起沉入水底。

　　沉入水底的时间很长，感觉不到水在流。我想一定要死了。

　　那个时刻是异常冷静，眼前一片漆黑，心中却分外明亮。知道自己要死了，虽然还不知道愿不愿这么早就死。但挣不脱，游不动，身不由己，就象我在谈铁匠家一样，听天由命。我本能地隔一会蹬下腿伸出头吸口气，再一起沉下去，一点也没惊慌，一点也不恐惧。

　　被河水冲走的距离很远。狗娃拿着用来赶牛的鞭子，一根象粗绳子一样的树根，追赶了我们很远。当我抓住那个树根，狗娃把我们拉上岸，两个人吐出了肚子里的水后，坐在地上看不到牛了。

　　

　　后来回想，是狗娃又给了我一次命。或许，我命里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