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西藏的家属都很辛苦,生活艰苦、高海拔、没有固定住房,跟着丈夫受罪。——张广礼(原149师446团政委)</p><p class="ql-block">🔻采访结束后与张广礼,刘淑琴夫妇合影。</p> <p class="ql-block">讲述;刘淑琴</p><p class="ql-block">采访:张鹏遥、陈万木</p><p class="ql-block">整理;张燕丽</p><p class="ql-block">编辑;张鹏遥</p><p class="ql-block"> 1957年张广礼从重庆通讯学校毕业回家,我那时18岁,在老家河南永城县城关学校上小学,读的是翻身书,翻身解放了才去读书叫翻身书。我和张广礼认识是别人介绍的,没好久就结婚了,书也就没有再读,那时也快毕业了。结婚以后他就喊我跟他一起去西藏。他那时刚从重庆通讯学校毕业,是个副排长,授了个少尉。他让我和他去西藏,既没讲西藏有多好、也没讲西藏的艰苦,读书的时候知道西藏,只知道西藏远,有多远也不知道,海拔有多高也不知道,他叫去就跟着去了。我那时年轻,身体好,也不喘、也不累,没感觉到有高原反应。</p><p class="ql-block"> 从老家河南出来坐了汽车坐火车、再坐轮船,从武汉坐船到重庆,再由重庆坐火车到成都,到了成都在四马路招待所住了半个月,在那里等车。从成都再坐汽车走康藏公路到拉萨。成都到拉萨路不行,走了快一个月,那个路坑坑洼洼,车跑不快,盘山公路绕来绕去,一天才爬一个山,只走几十公里路,车还经常抛锚。我们从成都坐解放牌大卡车上去,一车人都是部队家属和军人,每个人都是自己扛着行李,也没有座位,上车就坐在背包上。</p><p class="ql-block"> 每天驻兵站,那时兵站房子里连床都没有,一个房间,中间一个过道,两边两溜大通铺,地上铺的草垫子,谁来得早谁就先选地方,也不分男女就那么睡,那个时候人都老实。一个房间十几个人,最大的房间可睡三十多人。到兵站住都是自己带的铺盖卷,一直到1969年都是这样。冬天也没火,兵站食堂的饭很多时候是凉的,在老家苦日子过惯了,也不觉得苦。有些家属有高原反应,嘴唇发乌、脸色发黑,看样子好像快不行了,不过还好,下了山就好一些,没有遇到死在山上的。</p><p class="ql-block"> 我这次跟他去西藏差点死在那里。到了拉萨,五月份军区重新分配他的工作,让他去157团。52师师部驻扎木,就是现在的波密。他去团里报到,我住在师部招待所,那时52师部已撤销,除了招待所的几个工作人员,人都走完了,招待所一大堆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我怀有一个孩子流产大出血,差点死了。真正是憨大胆,不知害怕。</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二十天以后,团里有汽车到招待所来,我就坐团里的车去昌都找张广礼,汽车还是解放卡车,上面有个蓬子,前后都是空的。我刚到昌都,他们部队又出动去剿匪,我才住了一个礼拜,部队到了江达,我又去江达,住了也是一个礼拜,住在藏民的小房子里。</p> <p class="ql-block"> 后来家里发来电报喊我,这已是1957年12月份,团里侦察参谋刘福祥两口休假回内地,我就和他们一起到了成都四马路招待所,在成都买了火车票回了老家。这是我第一次进藏。</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进藏是1959年。1957年回到家里已怀了第二个孩子,1958年我参加了工作。1959年我请了假,去西藏昌都去看他,那时正在剿匪,他在团里当通信参谋。到了昌都,部队在外剿匪。在昌都碰见了副团长,他说老张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等了十几天他才回来,只住了两天部队又要出发走,我就等车又回内地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1961年10月,他休假回来探家,他们团里给他写了一个给我调动工作的介绍信,要把我调到西藏去,我们单位不愿意放人。我们邮电局的党委张书记是个三八式老干部,他不同意放我走,他说培养我这样一个话务员不容易,因为牵扯到国家机密,那时当话务员都要求家庭出身好才能干这个工作。人家不愿意放,老张和人家发了一顿火,找到张书记,找到组织部才同意放我走。</p><p class="ql-block"> 1962年1月和他一起到了西藏黑河(那曲)。这应该是我第三次进藏了。这次走的是青藏公路,先坐火车到甘肃红柳园下车,再坐汽车到敦煌,走青海冷湖,大柴旦,小柴旦到格尔木,再由格尔木到那曲。沱沱河一过就不行了,海拔高了。那次我没事,老张高原反应厉害,嘴唇发乌、脸发紫,而且还要扛背包。你想,到西藏那个地方有多危险,那会儿我还怀着现在这个老大,天天从车上把背包扛下来。在西藏那个地区久了,就适应了。出来久了再回去就不行了。一起的还有他们团里的一个干事,有高血压,还有高原反应,出不来气,走起路来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的。</p><p class="ql-block"> 每天我们到兵站扛背包,占铺位,打洗脸水、打饭,我一个大肚子,啥都是我的。那次走的时间短,只走了十多天。到了那曲海拔很高,有4500多米,又没啥吃的,一点蔬菜都没有,就是吃点饭。在那里住了两三个月,他们团接到任务,又要搬家,准备打中印边境反击战了。</p><p class="ql-block"> 1962年的时候,他们连的战士骑马去送信,迷了路回不来,结果全连都出去找,守总机都没有人,我就给他们守。我以前是县邮电局的话务员,团里的电话就几十个门,简单多了。连里的人都出去了,没有人,我在这儿看一下,按照保密是不行的,家属怎么能守总机?司令部的在总机上问:怎么有个女同志?以后说是指导员的爱人,连里没有人了,在哪儿守总机呢。迷路的是骑兵通讯班的战士,在大雪山的雪地里迷了路,后来找回来了,要不非冻死。</p><p class="ql-block">🔻1957年三月摄于拉萨。右一张广礼,右二刘淑琴。</p> <p class="ql-block"> 1962年6月份搬家到曲水县清真羊公寺住,这时他调到团里教导队去培训干部,我住在喇嘛庙里突然患高血压,那时我怀着孩子,于医生一量我血压,血压高。于医生说:你这样不行,明天赶快去拉萨住院。因为团里三营营长的爱人6月份生孩子死了,于医生让我一定去拉萨住院。到拉萨住军区总医院,住了四十多天,到7月底才生,生下孩子四、五天就出院了,回到喇嘛庙住。</p><p class="ql-block"> 他们部队准备打仗,白天和夜晚天天训练,我住在庙里买不到吃的,洗尿片子要从庙里到河边洗,庙好高,下到河边来回要3华里路。生完老大张军回来,他们部队又要往前面去打仗,9月份他们部队出发走了,只剩我们几个家属住在喇嘛庙,从底下上来有一个小窄巷,只能走开一个人,对面过来一个人都要侧身,胖一点的人都过不去。我住的小房子大约有五六个平方,那是以前喇嘛住的房子,是小窄巷最里边一个,门对着小巷,通信连张兰欣爱人住的房子和我挨着,他住的房子有9个平方。</p><p class="ql-block"> 部队走了以后天天要给张军去洗尿片、还提一个蛋黄粉的小铁筒,回来提一桶水,要不吃什么,没有水。我为了给孩子增加营养,我经常去河里钓鱼,河里鱼很多,用针打个钩,拴上一个油麻绳,钩上放一些糌粑面,一放下去就钩上来了。或者用树条绑一个八号铁丝,打个倒刺,象鱼叉一样,看见鱼过来,一下就扎上一条。</p><p class="ql-block"> 他们走了以后每天晚上害怕的很,天快黑的时候,把张军拾道好,洗干净,小被子包好,我用装罐头的木箱上拆下来一块小板板,约有一米多长,挡在床边怕张军掉下去。晚上10点,再喂一道奶,那时我还有奶,把张军喂好洗好,盖上被子,放在那个地方。我那几个平方的床,门一开巷口就对着我的床,房子就这么大怎么办?屋子角角里还要放一个炉子烧火做饭。老张打猎的一个步枪,那是缴获土匪的。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子弹推上膛,害怕呀!真是害怕,只有几个家属和小孩,张军刚生下来,晚上睡觉时就把枪抱在怀里,我还在门上钉了一个钉子,是从外往里钉,钉子穿过门板尖尖朝里,我在钉子尖上挂一个蛋黄粉的小铁筒。那时年轻,才二十多岁,怕睡死了,如果有一点动静、有人推门,小铁筒“嗵”一声掉下来就醒了。不管是啥人,晚上过来肯定不是好人嘛,我就开枪打他,那个巷巷就那么窄窄的,人长胖了都过不来,肯定打着他。</p><p class="ql-block"> 那天张军突然病了拉肚子,我们坐车去拉萨总医院,曲水离拉萨70多公里,那时路不好走,70多公里走了四五个小时。张军在拉萨总医院住院,他们前边打的很激烈,我看到伤员拉下来,他们团里也有干部受伤送下来,我心情一紧张奶水没有了,这可咋整啊?没有办法,买一点老百姓自己生产的土奶粉,臭的要命,没法闻,后来通过熟人找关系,买点饼干嚼了给张军吃,慢慢他拉肚子的病好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1963年3月份他们要从前边撤下来,我们家属和留守人员提前搬到贡嘎县等部队回来。都住在老百姓家里。我住在索拉及塔家里,他是房东的孩子,有六七岁,我们和他家的关系比较好,索拉及塔的妈妈养了两头奶牛,每天挤了牛奶给我们送一点,就是用暖瓶的铁盖盖送给我们一盖盖,我每天做了大米饭送给他们孩子吃。我们住的是个大村庄,房东家在村子最里边,离江边最远,我去洗尿布,要是来个人突然抱走了怎么办呀?以后我们就搬家了,搬到村子另一边,靠江边近的地方。那个村子是在一个沟里,一长溜,我们从后边搬到前边,离雅鲁藏布江一百多米的一个小院里,与通信连的副指导员住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住到1964年的4月份他们部队又调防到林芝地区的邦拉,离林芝16里路,在江的另一边,我们家也搬过去,住了有七八个月,老张调到师教导队去,以后又调师部通信营,我们搬家住通信营。</p><p class="ql-block">🔻1957年三月摄于拉萨达拉宫广场。左一张广礼,左二刘淑琴。</p> <p class="ql-block"> 他调到155团以后,我与孩子又搬到果园新村,为啥叫果园新村?因为那一大片都是野桃子,桃子成熟后满山都是红的,桃子不大,象小杏子那么大,能吃、酸甜,因此部队就叫它果园新村,真正地名叫百坝,在米林与林芝之间,那儿有一大片房子,我们就住那儿。</p><p class="ql-block"> 我种菜,全团都没有种出来,我种出来了,种的黄瓜、辣椒、番茄都结了,有的战士看那番茄红红的就摘着吃。菜地在一个山坡上,把地挖平,北边高,朝太阳,用大石头垒起来,把地圈起来,风吹不到、太阳能晒到,这样温度就高一点。土豆、莲花白、小白菜、菠菜好种,黄瓜、辣椒、番茄不好种。</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房子怕牦牛。所谓房子就是个地窝子,从地上挖下去,在上边放上树枝,再盖上破帐篷防雨,那天晚上牦牛跑到我们住的房子顶上去了,结果是牦牛把屋顶踩破了,把人吓一跳,以为是地震了,牦牛再往前走就掉下来了,那就把我们给压住了。</p><p class="ql-block"> 他调到师教导队的时候,1964年9月20日我去八一新村山上的155医院去住医院生孩子,10月1日张老二出生。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出院的时候,碰见卫生队的蒯师傅,他因为车祸受伤也在医院住院,他看到我要出院,他说:“老张没来接你,这咋整啊,我帮你抱着孩子,你提着东西到下边汽车连去搭车吧。”搭个啥车?是个来修理的卡车,还是敞篷的,上午9点鈡就到了汽车连,车在空坝子上修,我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就在外面等了一天,中午饭都没有吃,直到下午5点车才修好。那时我生孩子才7天,我说怎么没有得破伤风死了,现在有时候我和老张还说:“没有到我还能活到现在。”</p><p class="ql-block"> 他在亚东,我带着两个孩子在果园新村,这里家属比较多,差不多团里的家属都在。两个孩子身体不好,没有办法,后来听说米林农场养的鸡,来航鸡很多,我就背着老二牵着老大上山,来回要走十几、二十里呢,去买鸡蛋,回来抱两窝小鸡出来,后来慢慢小鸡长大能下蛋了,两个孩子吃一点,老张吃一点,这样慢慢身体好一点,这俩孩子一直到部队换防到四川,才从西藏出来。</p><p class="ql-block"> 到1969年3月,西藏军区抽几十个干部到四川去支左,还不准带家属。我说:你再不把我带出去我就死在西藏了,那时我瘦的只有70斤,走起路来都要打摆摆,恼火的很。</p><p class="ql-block"> 到了成都临时找了个房子在那儿住着,住了没好久,部队领导说支左干部不准带家属,人家支左家属都没有走,他就让我们回河南老家去。我们坐火车回老家,火车走到秦岭的山顶上,略阳站附近,前边塌方了,车停在一个小站上。塌方车走不了,我们一起坐火车的很多人都回成都了,我没有回,走的时候就气涨,生气得很。那个时候人好,有人看见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就给买点饼干、苹果给孩子吃,两个孩子一个5岁、一个2岁,孩子有的吃,我没有吃不要紧,喝点水就行了,几天就通车了。</p><p class="ql-block">🔻1965年西藏邦达。</p> <p class="ql-block"> 回到老家不久 ,老二又得了急性脑膜炎,前两个孩子都不在了,第二个也是得脑膜炎死的,这个生病的孩子是第三个。幸亏治疗及时,没有任何后遗症。这两孩子从西藏高原从来没有出来过,一下子出来到平原不适应,我说我们在成都住上一个礼拜再走,他说领导催的紧,结果人家家属都没有走,就他执行的好,把我气的呀,回到老家,他又要带我们出来,我就不想跟他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1969年部队由西藏换防到四川。1970年4月30日我们从成都搬家到犍为。这以后,团里头要给以前在西藏有工作的家属安排工作。我是1958年参加工作的,我在老家工作那么多年,我调到西藏没有工作,是因为部队今天在这儿住几个月,明天在那儿住几个月,没有办法安排工作。后来给我老家邮电局发了函,老家劳动局回了函以后,才把老家工作的那几年给我接上。按道理说在西藏的那八年都应该给我算工龄,因为啥?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这是部队打仗、剿匪,部队不固定,才没有安排的。结果这8年都没有给我算工龄,所以说我吃了一大截的亏。</p><p class="ql-block"> 张光礼插话:这些事情她耿耿于怀,呵呵。157团从昌都、江达、林芝、黑河(那曲)、曲水、贡嘎、邦达,平均一年多搬一次家,家属也跟着搬家。西藏的家属都很辛苦,生活艰苦、高海拔、没有固定住房、跟着丈夫受罪。我们1957年结婚至1980年只在一起过了一个春节。</p><p class="ql-block">🔻1968年西藏林芝果园新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