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时间在光影里静静流淌———草木知春,月色花影,奇山秀水,大漠云霞,长河落日,枯枝待雪……在摄影人李建明老师的作品里,除了美好的自然风光,还真实地再现了世居在西部人生动悲喜的日常。</p><p class="ql-block">时间能够雕刻一切,包括自然,包括社会,包括人的心灵。二十多年的行摄经历,数万幅反映塞外风光人文的照片。他成为<span style="font-size:18px;">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span>人民摄影报社特约摄影师。</p><p class="ql-block">因为爱的深沉,所以义无反顾。他是山河的赤子,以脚步,以镜头,以心血记录着万物之美,礼敬故乡,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朴实善良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365天,在山脉,河流,草原上行走,承草履星,戴月而归。沾一衫露,挑双肩雪。静默,孤独,笃定,执着……</p><p class="ql-block">春天生机勃勃,秋天萧沉,夏日浓郁,冬天宁静。只要有心境,就能看到每个季节所释放的不同的美。</p><p class="ql-block">2022年元旦,实时温度零下二十六,他徒步攀上南山顶,去拍新年的第一轮日出。曙光在变化:从灰紫里透出赭红,山的棱线亮起银灰的白,山脚的溪谷却在暗影中,明和暗在一分一秒的变化,他伫立山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瞬息梦幻般的光。</p><p class="ql-block">一线一线的明亮滉漾的晨光,使大地开始有了色彩。仿佛刚苏醒的鸟雀,啁啾欢唱。</p><p class="ql-block">一轮旭日喷薄而出,金红,硕大,浑圆,色彩如碎金,给大地镀上一层玫瑰红。</p><p class="ql-block">一个心里有光的人,不但点亮了自己,也照亮了世界。</p><p class="ql-block">晨光中的他,端然成一块金色的磐石。</p> <p class="ql-block">后来在展览馆,我看到他的作品,山光水影,四时云霞,大地庄稼,民俗,静物,人间草木,荣枯随缘……拍法单纯,事物沉静,一种清晰而诚恳的表达,心里顿升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我的心有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三月,他是追花人,内心潮湿涌动。花是不等人的。最初的花消息,是武夷山的白梅,后来孤山的梅开了,四月下,玉渊潭的晚樱开的快要谢了。他开始远行,一路从南向北,追着拍花。</p><p class="ql-block">回到故土,已是五月,落日的余晖铺洒在北山的杏树上。那野生的杏树,褐色的枝,遒劲,苍老,盘曲。而枝上的杏花开爆了,又寂又美。他站在树下,心潮澎湃。“和雪嚼梅花,烧丹染香履”,仿佛他就是那个宋代的赤脚道人,光线流转中,是他和杏花的一场恋爱,浩荡,缠绵。直到夜空中,晓月淡如水。照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p> <p class="ql-block">一转眼,花落了,草木扶疏。麦田铺成生宣,阡陌纵横,燕麦吐绿,写就一行行流利雅致的行草。微雨燕双飞,那念念不忘的落款,是农家晨起劳作的身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昨晚,也许我错过了一轮皎月,今晨,世界用一轮火红的日,交还我。这世界,从没有辜负一双天真的眼睛”。而他也从未曾辜负美与生命。他的照片,让每一双看过的眼睛,熠熠生辉,生出华丽,又像雨水落入山林,慢慢渗透到心底,开出一朵心花来。</p> <p class="ql-block">第一次见李老师,是一届冰雪摄影节,在白茫茫的古寨——林胡,搭在山腰上的桦木小屋,只为赏雪听风。我在爬山时,一脚踩下去,积雪没过膝盖,索性就地滚进雪里,翻身时,掬一捧雪花——无尘无染,如白莲,如梨花。这个刹那,却被定格成照。</p><p class="ql-block">拍照人是李建明老师,他穿着一身迷彩棉服,戴一顶风雪帽。脖子上挂着佳能5D Ⅲ 。话语很少,腼腆温和地笑。</p> <p class="ql-block">一个人,远离人群,在林胡的高山、雪原、沟壑、山林里行走,影子时隐时现,有时,大半个身子陷入积雪,有时伫立陡峭的山崖,拍着夕照雪峰,鹤舞云翔,松风林影……仿佛只身行走的麋鹿,与空山、晴雪、白桦、林鸟为伴,以朝云、寒露、夕阳、冰湖为侣。</p> <p class="ql-block">灰腾梁的初夏,天时阴时晴,云层在风里开开合合。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片高山草甸草原。每年,他都会在不同的时节上梁,335公路来来回回地走,一望无际的风浩浩荡荡地吹。他拍摄过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片树林,每一种野花,每一汪海子,每一片移动的牛羊和马队,每一把马头琴拉出的悠扬旋律,以及每一个节令的日落,云雾,星河如雨。</p><p class="ql-block">这里是他城市之外的自由流浪。</p><p class="ql-block">照片里,有连绵叠翠的山峦;有挂瀑崖前如银河的瀑布;有大片的黄花,像阳光一样明亮,闪耀到天边,绵延成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有澄净的湖泊,眼波流转,如遗落在草原上的一大颗蓝色的眼泪。</p> <p class="ql-block">环湖是各种野花,一行马队涉水而行,在落日里留下一幅“踏花归来马蹄香”的剪影。</p> <p class="ql-block">秋天,惺忪的晨雾缠绕在山峦和湖泊之间,落叶松呈现出不同质和层次的色彩,一缕金黄,一抹苍绿,寂静而梦幻。</p><p class="ql-block">他全神贯注地拍摄,衣服和鞋子早被清寒的雾水打湿,却浑然不知。</p> <p class="ql-block">狼毒花,粉紫色,单朵像一大丛大花球。有毒,攻击性强。游客见了,都远远地绕开。但他却蹲下身,用大光圈近距离拍下它隔世惊觉的美。</p><p class="ql-block">他说,藏民將狼毒花的根茎从地底挖出来捣碎,用这种浆汁制作出特殊的藏纸,印制经文长久,可以避免虫蛀,故历久弥新。这一代手工的东西在渐渐消失,如果有机会,想去西藏学会,并得以传承。拍这张照也算是对自己的激励吧。</p> <p class="ql-block">深冬的草原,人迹罕至,路边是高达几米的雪墙,大风刮过,卷地三尺。他却不畏天寒地冻,山高路陡再次奔赴,竹杖芒鞋,耘田牧雪。</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满是风,他盘坐在厚厚的积雪上,和一块巨大的青石相看两不厌。等正在落下的夕阳,余晖染红山岗。按下快门时,他就是旷野中的一块岩石,独立天地间,屏息凝神——天光云影,雪峰冰川,古原枯草,苍山眼泪,都成了他镜头里的旷世绝作。</p> <p class="ql-block">他居住的镇子,西边是卧佛山,巍峨,慈静,大黑河从山下淙淙流过。秋天,云雾常在山间舒卷。大山笃定,如一尊佛陀平躺在云端。禅定,庄严,雍容。</p><p class="ql-block">这里留着他的行脚深深,无论春夏,秋冬。</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许多时候,和他同行的是一辆山地电动车。三九天,零下三十多度,滴水成冰,天没亮,他就骑行出发了。选好拍摄点。等候一场壮观的日出,也许他风雪载途,是日出等候了他很久。西北风呼呼地刮过树梢,是哪一席雪扬起,如缓慢移动的雪丘,覆盖了寂静的山谷。就连呼吸也被封冻了。他眉间挑雪,如一位雪峰上临风而立的菩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日出的瞬间,耀眼的金光射下来,卧佛的顶峰瞬间金光闪耀。冰河如镜,辉映着绯红的朝霞。天地有大美,人心存幽微。此刻,凝神摄影的他俨然是一尊雕塑,那是一种为艺术全力以赴,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美。</p> <p class="ql-block">“宽宽窄窄,红尘之中锦里之外,平平仄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去年四月,他去成都行摄,在浣花草堂,天府锦里,少城巷陌间流连不舍,绣口成文。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传到网上的一幅残荷照,</p><p class="ql-block">竹溪湖,湖面上留着上个冬天荷叶的残梗,疏疏落落,自由的线条在水面倒映,是最好的书法,一派天真。一颗残缺的莲藕,临水自鉴,不争,不惧,幽静,淡远。</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犹如中年的他,也这般淡泊明志,自成风骨。</span></p><p class="ql-block">初春,新发的小荷叶刚露出水,翠嫩新绿。</p> <p class="ql-block">每每读他如歌的步履,令我总是想起画家吴冠中,他一生徜徉在艺术的殿堂里,常常一个人外出写生。饱览名山大川,山中看云,舟中访霞。一走就是几个月,头戴草帽,面容憔悴,衣裳上沾满了作画时的颜料。</p><p class="ql-block">艺术是相通的。他们是枝头一枚坚硬成熟的果实,不为俗世的一切干扰。坚定,执着,丰盈,内心强大,一意孤行。</p><p class="ql-block">每次归来,他带回的不止是春天,还有整个四季。</p> <p class="ql-block">视深秋如金。九月,他行走在长长的田野,看山峦起伏绵延,白云和河流告别。他在等待,只要东山上一线曙光亮起来,万物便被唤醒,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喧哗缤纷,小镇如簇拥着新妆的女子,走出来见客人。他拍下如调色盘的农田,斑斓的层林——靛绿、橙黄、金铜,紫褐,绛赭……无边无际的林木,闪烁着迷离梦幻的光彩。如琉璃琥珀,层层叠叠,交错摇曳。他就是大自然的画家,相机成了画笔,每蘸一笔水彩,便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p> <p class="ql-block">北方,收割后的田野,剩下一列一列整齐的麦梗,粗犷,沉郁,是土地蓄积的力量。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落在田野上,纯白和褐色有序排列着,是大地浑然天成的书法。而他就是那个挥笔泼墨的书法家。</p> <p class="ql-block">四年军旅生涯后,在气象局成为一名云炮高手———三七防雹高炮,增雨火箭,他的身影遍布各个乡村,他是大地的甘霖,农作物的雨露。</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风暴中发射防雹炮;预测气象;</span>淌入没过腰的山洪中,救助村民;指挥拦截,岿然屹立如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为一名气象专家,他的镜头对风云雷电的追逐也从没有停止过,行走在广阔的天地间,看很远的山,苍茫的云被风吹起,一绺一绺向上升起,裁成一张很大的画布,他捕捉着风起云涌的快乐,闪电滑过长空的瞬息之美。用镜头记录下故乡不同季节的各式各样的云———山峦间倾泻而下的白色云瀑,秋天广漠金黄的田野上羽状般散向四方的云,日落里一棵古树上方绚烂金红的云,大雪后,平原寒林上棉絮般的暖云,郊野公园长亭飞宇上的一朵乳状云,石火山上落着雪的沉静凝练的积云……</p> <p class="ql-block">夏日的天鹅湖,他拍的一张照——闪电如耀眼炫丽是弧线,从半空一直延伸到墨色的天际线。而被它照亮的云,呈现出神秘柔和的粉紫色。叹为观止,却稍纵即逝。那一刻,他在风雨中静静伫立,纯粹,专注,心神合一。</p> <p class="ql-block">每年的春节、元宵节,他棉衣加身,去拍九曲黄河阵———龙飞狮舞,吹唢呐的民间艺人,穿了新衣的孩子,做泥塑的小贩,烤旺火的少年……他深爱的民间,在照片里,生动,欢腾,顽强而生生不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风雪弥漫的冬夜,在马路上坚守岗位的交警;领了春联,和家人视屏时,喜极而泣的打工人;疫情中,逆风出征,无铠甲的白衣。他自己去当志愿者,在帐篷的火炉里烤一颗土豆当晚餐,记录着感动,却不知道自己也感动了中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腊月时,几位摄友小酌。酒到半酣,他怀念起自己的首长:“在海南,开二十多家公司,为家乡为抗疫捐款百十多万。每年去海南战友极多,他全程接待。但他自己哪也没去,唯一来卓资看我!和我无话不谈。一生的知音。”</p><p class="ql-block">“他的病情,一直隐瞒,只有一次电话中,嫂子对我说,小李,能来海南,就看看他吧。当时我并没有悟出话语后的深意,抱恨终生。”</p><p class="ql-block">当得知首长故去,他悲从中来,订购了一张去往海南的机票,直奔白塔机场,却因额济纳疫情,被劝返。“首长教诲令他一生受益无穷,却无力再见最后一面,”。话语间他的眼眶渐湿,到后来泪雨滂沱。</p><p class="ql-block">后来,一段时间,他发的作品皆是黑白照。</p><p class="ql-block">张岱在《陶庵梦忆》写到:“人无癖,不与可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真性情的他,令在座的人无比动容。</p> <p class="ql-block">辛丑冬,他在南山顶发现一处古村落,那些房屋、窑洞依旧保持着五十年代的风格,青石头,木窗框,土炕,甚至还有斑驳的窗花纸。于是,决定辟出三间修缮,做个半隐的山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收藏了许多民间旧物——木头床,铜壶,马灯,旧算盘,有缺口的坛坛罐罐,风箱,老镜子,旧时的竹编篮子,方桌,方方正正,一身正气。这些物件大多破损,斑驳。却存满了时间的厚度。</p><p class="ql-block">许多瓷片——青花清雅而古朴,都是残缺的碎片。他说,民窑的东西天真烂漫,觉得美就捡回来。每块瓷片年代不同,呈现的质感也不同。这些同时也成就了他的摄影作品。</p> <p class="ql-block">对事物的表达,追求平实。“那些东西光辉在,用不着修饰,后期过多的修图反成了一种削弱。”</p> <p class="ql-block">在库房里,还存放了许多农耕用具,石头碾子,印马槽,八顿,磨石浆,旧瓦片,晒衣服插木杆的大石头……</p><p class="ql-block">斧子是找铁匠打的,还没来得及磨。</p><p class="ql-block">“时代变化太快,现在整个县城的村子里一头耕田的牛也没有,牛养着都是给人吃的。以后孩子们连犁为何物都不知道,不知道犁跟牛的关系。我们这一代送走了农耕文明,送走了手工时代。束手无策,只有一次次地用相片记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时,每个器物的比例有严谨的传承,这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一根线条也好,一个斗也好,浑然天成,差一点就不好看,不好用。”</p><p class="ql-block">“冬天会下很厚的雪,整个冬天,积雪堆在树枝上,很美,那时的空气清冽透明。自然之美都美。现在一大早,雪就被碾成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等大地回暖,將窑洞修建起来,再购置一些木制的旧家具。最好搭一处观景台,可摄影,赏花,喝茶。屋后种些松,树深秋可闻涛声。院子里开辟一块菜园子,四周插上木桩,种些青菜,土豆,玉米,豆角……夏天随手一摘,就是一箪食。”</p><p class="ql-block">“也植一些大丽花,百日草,蜀葵……傍晚花色撩人。与野草闲花在一起,守着这里的山川草木,会觉得很幸福。”热爱自然,热爱艺术的人,是美好的。</p> <p class="ql-block">“农村在遭受结构性的毁灭,童年的记忆太珍贵了。接触土地,健康,天质好”。这时,我想起黄永玉描述过的一个画面,小时候,坐在腰盆里,在荷塘里穿梭,透过阳光照射的荷叶,看到天空。多美好。</p> <p class="ql-block">壬寅初,大雪纷飞,他去拜访一位民间老画家,那天他们坐在农家土炕上,饮酒喝茶。朱老师的妻子蒸了一笼屉莜面窝窝,凉拌土豆丝,熟猪肉。炕围还是上个年代用漆画刷出来的。炉火里,炭正红,酒后,满面沧桑的画家,提笔画了一幅梅鹤同春图。他挥墨写了几个大字。屋角,一枝绿萝蓬勃生长。他给画家拍了一张写真照。伦勃朗式用光。画面中的人物沉浸于一股神秘的光晕中,显得迷蒙而深刻。洞明世事,却内心慈悲温暖。照片直抵内心。透露着生命的脆弱与坚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下一站,直奔阿里!</p><p class="ql-block">“走在洪荒的风景中,可与江山素面相见,彼此没有心机成见”。这是一种清澄素朴的心境。</p><p class="ql-block">他的作品坚实成熟,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恒久感。画如其人,他的创作一直持恒坚定。是自然与作者的自在合一,宁静而致远。</p><p class="ql-block">云水天影,铮纵流水,土地芬芳……春、夏、秋、冬,镜头里的画面一次次更换,仿佛想留住时间和岁月。也是这位山河赤子对生命与美的礼敬。</p> <p class="ql-block"> 【照片均为李老师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