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随想

一杯咖啡

　　按北方习俗，过了“腊八”便是年了。但感觉上还是有点虚幻不实，毕竟离“大年”尚有时日。

花开花落年复年，而岁末的思绪，百味杂陈，最是难以名状了。究竟能有几多乐？几多忧？几多念？几多憾？纷繁杂乱，谁能理得清楚。这种感觉，年长者更为甚之。

人一旦上了岁数，情感往往容易变得脆弱起来，怯向往，易怀旧，易伤感；笑点高了，泪点低了，俯仰之间，似乎皆是无奈。

上周趁天气晴好，老友几人相聚闲聊，天南地北，聊兴酣畅。让人意外的是，众人对年终岁末的感触居然是如此的相似，如出一辙：“哎哟，怎么又要过年了，你说吓不吓人……”

“盼年”、“喜年”——这等欢愉之事，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光阴易逝的惊觉了呢？无声无息的，不知始于何时，起于何因。

虽说二千多年前的古人也会因惜时而发出：“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感叹，但毕竟有着一种哲学思考的背景，多少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诗性化了的性情。而我们的呢？

这种心态下的“年”，叫人如何过的从容？“年趣”又从何谈起？

不说则已，一提起“年趣”，更是招来一波轮番的吐槽：“别再扯什么‘年趣’了！如今的‘年’，哪有什么‘趣’可言！清淡寡味的，一年不如一年！要说‘年’，小时候的‘年’才称得上‘年’啊！可惜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能从童年的回忆中去寻找它的踪迹了……”云云。

说罢，众人的眼神里，无不流露出一丝难以言状的伤感与怅惘。一群古稀之人，围桌饮茶，念叨的竟然是遥远的童年，还真有点让人动容。

是老年人的“年”里本不该有年趣”？还是因为老了才看轻了“年趣”？莫衷一是。

我担心我们这些人，是否都患上了“老年情绪群体综合症”，要不然，那些来自内心的个体感受，何以表露的如此的整齐划一呢？

细想起来，这种情绪不仅仅反映在岁末年终，平时日常生活中，只要一谈论起现状，总会自觉不自觉地拿过去来作一番比较，哪怕小到一根油条，都会有“小时候的味道”和“现在的味道”之分。于是乎，“回忆”成了心中唯一的一方“精神净土”，但凡当下感受不到的东西，都试图从“回忆”中将其寻找出来；而且年代跨度越大，越呈原始状，似乎越能掂出它的份量似的。

前几年，在上海南京路这样一条著名的商业街，看到有人在做上世纪三十年代曾风行于上海的那种擦脸“雪花膏”和胭脂粉的生意。无须多解释，这也是从“回忆”的情结中深挖出来的一项买卖。人一旦执拗起来，真是没有边际。至于现代时髦女性娇嫩的肌肤，是否还能消受的了这古董级别的护肤品，只能另当别论了。

类似这样情况，我想一定是多了去了。

老年人的思维神经脆弱而敏感，容易为社会各种情绪所裹挟。所以，我有时会怀疑，“老年情绪群体综合症”的“症候”出现，会不会就是因为社会整体过度执迷于“回忆”而惹得祸？

当然，“回忆”本身没有错，它确实能让人触摸到以往岁月的余温，让“过去”和“现在”自然贴近，一脉相承。并且，“回忆”有时还会宠着你，顺着你，不失为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然而，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

真理多走一步就是缪误。一旦深陷其中而走不出来的话，就会成为一种精神上的负累，或者是一种放不下的心魔。更何况，人生还有更多的是不堪回首的呢。

因此，“回忆”的缺憾不在于执念；而是在于，当你携手于它，想一同进入严酷的现实时，只怕它太娇嫩了点。

我忘了是哪一位学者曾经说过：一切回忆，都会以情感删削真实。

所以要格外留神了，被情感删削过真实的“回忆”，犹如阅读一部“洁本”小说，总会让人有不尽兴的地方。那么由“回忆”所带来的各种情绪的副产品，就更需要我们去谨慎对待了。我们时不时地对过去的回忆，有时只是为了更好地清晰现在。

就拿当下备受吐槽的“年趣”来说，经过若干年的风干后，谁知道是否又会被翻了出来，当作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而津津乐道地“回忆”起来了呢？反正社会的记忆力不是很强的，即便记住了，充其量也就是个可能大概而已。

凡事过度一定会滋生出它的弊端。如果说，过度沉溺于“回忆”这样一种精神状态，最终归咎于是因为进入老年后的一种失落的心态的话，那么我们在对待年龄的问题上，更需要有一种理性、达观的认识。老了就是老了，无须自负自卑。无论晚霞多么绚丽多彩，得承认，看太阳升起，确实比看落日来得好。

相忘于江湖之后，一切都应趋向于简单的回归。

看丰子恺的漫画，为什么寥寥数笔就能触动你的心弦，就是因为简单中有出世的豁达。

不过，要让生活真正做到简单起来，也绝非易事。返璞归真，绝对不是一种单纯的行为模仿。梁实秋说返璞归真是一种崇高的理想，需要极度坚忍的修持功夫才能亲身体验。

倘若真是可爱地认为：身着布衣，头戴草帽，手持蒲扇，再搭上半壶浊酒就算是返璞归真了，那实在是太天真了。真要是那么简单的话，那么你大可光着膀子赤着脚，在荒村野道里多走上几圈就是了。

所以，最后还是要说上一句：

复杂后的简单，是不简单。